生命中的苦难

作者: 二家丁

  有人说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可以医治许多心灵创伤,淡忘许多痛苦的往事。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你以为早已忘记的人和事,忽然在某一天会以最始料不及的方式出现,令你猝不及防,令你措手不及。随之,那些深埋心底里的记忆,像决堤的洪水一样滚滚而来,强烈的冲击着你的内心。
  你不得不承认,有些记忆,是永远不可能被时间淹没的,有些人是永远无法忘怀的,有些情,是无法随着时间而变淡的。无论你怎样掩饰自己,也无法保持平静自如。除非你修炼到百毒不侵、刀枪不入,或者麻木不仁、冷酷无情的份,不然,多么处事不惊、从容不迫的人,都做不到临阵不乱。
  此时,美丽的电视台女记者丁一,正在对抗着这样的内心慌乱。她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保持表面的平静。然而,无论怎样掩饰,她的内心都像波涛般汹涌,手颤抖着握住了新来的常委副市长彭长宜的手,惊慌的说不出话,甚至连一句正常的“你好”都说不出来。
  眼前这个人尽管不再年轻,但依然硬朗英俊,少了以往的锋芒,多了老成持重很镇定自若。那双紧皱着的如渊的双目,依然有着只有她才能读懂的忧郁,她曾经给他的这种目光命名为“彭长宜式的忧郁。”
  显然,彭长宜也没有料到会在今天这样的场合下遇见她,看似平静深隐的外表下,此刻也是暗流涌动、百感交集。
  刚接到级组织部的任命件时,他首先想到的是丁一,这里是她的家乡,她早已经离开亢州调回家乡的电视台工作了。他们肯定会相遇,但是他绝没有想到会这么快相遇。

  尽管她短发变成了长发,但一切还是那么熟悉,尤其是那双美丽清澈的眼睛,此时正在聚集着一团氤氲的岚气,她在极力的扇动着睫毛,卖力的眨动着眼睛,但是那团潮湿的雾霭,几乎要凝结成泪珠滚落下来。他甚至感到了她慌乱的心跳。
  旁边电视台台长看到丁一的神情,以为她是因为受到市领导的接见和肯定而激动。他便给副市长彭长宜介绍说:“这是我们的台柱子、资深记者丁一,也是这次活动的发起者。”
  台长的话像毫无依附的羽毛般随风飘落,丁一根本没有听见他说的是什么,她的注意力都在彭长宜身,眼睛只顾盯着彭长宜,里面有了泪花在闪动。
  看到丁一如此的失控和激动,彭长宜的内心也被感染了,从来,他都是丁一的依靠,无论她遇到什么困难,他总是无私地出手相帮,情路坎坷的丁一,见到久别的他,内心激动是在所难免的。

  那一刻,他分明感到了丁一并没有忘记那旧日的一切,如同他从来都没有忘记过她一样。
  一种温情从心底升,弥漫开来,柔软着彭长宜的内心。但是,他不能流露出任何激动的情绪,周围还有那么多的眼睛在看着他们,记者手的摄像机正在对着他们。
  彭长宜唯一能回应丁一的是握着她的手,暗暗用了一下力。声音有些低哑的深沉的说了声:“辛苦了!”
  只这一个微小的动作,立刻沟通了过去那曾经的默契。
  丁一狠狠的咬住了嘴角,硬是把眼泪“咬”了回去,努力给了副市长一个还算优雅的、得体的微笑。

  彭长宜松开丁一的手后,从容不迫的转过身去,跟这次活动的发起者和企业家们一一握手:
  “谢谢大家!”
  “辛苦了。”
  他不停的重复着这两句话。但是,他明显感到了背后的温热。他知道那双不善于掩饰的眼睛,一如当年那样,湿漉漉的注视着自己。
  阆诸市常委副市长的位子空了两个多月的时间了,外界对此议论纷纷。人们展开丰富的想象,收集和整理了种种的内部消息和小道消息,进行了种种的分析和猜测,认为常委副市长一定会在阆诸市内部产生,而且一定会是出现在现有的副市长。

  但人们绝对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常委副市长会是从兄弟市锦安所属的一个县级市调过来的,他是锦安市委常委兼亢州的市委书记。
  前一段,丁一所在的阆诸市电视台,在新闻节目后安排了十分钟的“阆诸山村行”专题报道。旨在深入阆诸偏远乡村,报道那里正在发生的和已经发生的巨大变化。
  然而,在丁一所走过的几个县的偏远乡村,别说翻天覆地的变化,老百姓连吃水都成问题。由于这几年连续大旱,没钱打井,那里的庄稼早是靠天吃饭。
  于是,由丁一任组长的报道小组,决定利用电视台的舆论影响帮助这些村民,面向社会募捐。

  请示了台领导后,台领导非常支持,并且汇总了其他小组的情况,连续十天,以游动字幕的形式,向全市各界人士发出了倡议。
  尽管人们对于各种名目的捐款早已麻木不仁,但是对于阆诸电视台搞的捐款,还是有极高的参与热情,因为其的广告效益也是不容忽视的。
  倡议书一播出,马得到了全市企业界的热烈响应。五千、一万、两万等善款,陆续打到了指定账户。电视台也为这些企业做足了面子,每天都播送捐款数字和捐款单位的名单,有些单位还在追加捐款。
  一时间,捐款单位越来越多,数目越来越大,捐款局面有些失控。
  台领导们慌了,赶紧请示局里,局领导请示了市委。市委书记江帆批示:这是好事,说明我们当今的企业家们具有一颗悲天悯人的胸怀。他对这些企业的古道热肠给予了高度肯定和赞扬。指示所捐款项全部用于山村打井、修路、建学校,不得以任何形式挪作他用。
  根据市委书记的指示精神,由广电局和电视台在阆诸世纪广场举行了一个公开的仪式。
  在捐款仪式结束之际,市委宣传部长蔡枫陪着新到任的常委副市长彭长宜来到大会现场,跟这次活动的发起者们和捐款单位代表一一握手并讲了话。
  彭长宜讲了什么,丁一根本没听进去,她只记得彭长宜给这些企业家们深深的鞠了一躬。

  这是新任副市长第一次正式在阆诸市亮相。
  下班后,丁一没有回爸爸家,她给继母乔姨打了电话,告诉乔姨今天晚她要回“西城的老房子。”
  西城的老房子,是她妈妈生前的家,在国道的西侧,穿过护城河,一条毛白杨掩映的大道的尽头,是一个老式的家属院,这里是她说的老房子。
  丁一家的老房子在城西南部最边缘地带,是一个远离市心的地方,过去是市化局的家属院,有六排连体的二层小楼。

  对于丁一来说,西城的老房子才是家,因为那里有妈妈生活过的一切痕迹,有她少年时期一切的快乐时光,人们常说妈妈在哪里,哪里是家,尽管妈妈不在了,但她始终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
  丁一十六岁那年,她的妈妈患病去世。后来,爸爸和乔姨组成了新的家庭。
  乔姨叫乔云清,曾经是爸爸单位人事科的科长。跟爸爸同岁,她很早离异了,但她却有一个丁一大五岁的儿子,叫陆原。
  陆原高的时候应召入伍,以优异成绩考入空军航空学院,毕业后分到了空军飞行学院,从事飞行教学工作。后来成为部队一名年轻的团级干部,转业后,被分配到省委做了一名纪检监察干部,在省城安了家。

  爸爸是京州大学美术系的教授,也是省内较知名的书法家;妈妈生前是阆诸化旅游局副局长,对阆诸悠远的历史化很有研究,有许多学术性章发表在国家级报刊和杂志。
  正是父母的化背景注定了丁一身有着一种独特的书卷气质。
  这里许多房子都被卖掉了,大部分人都到开发区买了新楼房。爸爸也曾说卖了这里,但是她舍不得,她怀念有妈妈的童年时光。
  也与其这里说是家,不如说这里是她心灵的栖息地。
  木心曾经说过:人啊,是在等人的时候老下去的……
  看到彭长宜,她内心的感情闸门突然打开了,她想到苦苦等的那个人,那个让她痛让她爱的人。
  坐在妈妈的老房子,她回想着刚才见到彭长宜时的每一个细节,脑海里出现了她离开亢州彭长宜给她唱的那首歌:
  “有没有一种爱,能让你不受伤,这些年堆积多少,对你的知心话,什么酒醒不了,什么痛忘不掉,向前走,不可能回头望……”
  这是歌曲《朋友别哭》,彭长宜本来不会唱歌,但那天却生平第一次给她唱了这首歌。

  “朋友别哭,我陪你不孤独,人海,难得有几个真正的朋友,这份请你不要不在乎……”
  丁一默默地流出了眼泪……
  在丁一在老房子独自神伤的时候,彭长宜参加完阆诸市委四大班子成员为他搞的接风酒宴后,他回到了临时住所——阆诸宾馆。
  站在西窗前,晚风撩动着窗纱,他的心情也有些不平静,几次掏出电话,想给丁一打个电话,他都犹豫了没有播出那曾经的号码。一来不知她是否使用的还是原来的号,二来怕自己的电话给她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再有,他也不想打乱她平静的生活。
  恰在此时,握在手里的电话响了,他一看,是他曾经的战友加兄弟、市委书记江帆打来的。
  “江书记,您好。”
  对方说道:“长宜,工作之外的时间里,咱们是弟兄。刚才我在你楼下,真想去叙叙旧,但想到你今晚喝了不少的酒,不打扰你了,先好好休息,我们有的是时间。”
  彭长宜一听,赶紧拉开南面的窗帘,果然看到一辆车亮着近光,穿过草坪的甬路,向外面徐徐的驶去。
  他的心头一热,说道:“谢谢老兄。”
  “这个住处满意吗?房间是我给你选的,尽管是临时住所,但我还是让他们简单的装了一下。”
  “满意,非常满意,真是太感谢您了!”
  “别客气了,你休息吧,改天叫丁一,我们三人好好聚聚。”
  “长宜随时听候老兄的安排。”
  挂了江帆书记的电话,彭长宜毫无睡意。
  他仔细打量起这个被江帆书记称作“临时住所”的房间,他很满意,尤其喜欢这个大西窗,在这里不仅可以看到阆诸市西部的风景,还可以看夕阳。
  夕阳,曾经是一个年轻女孩最钟情、最迷恋的风景了。
  记得她曾经说过:“夕阳浓烈、深情,仿佛是生命行将前最后的绽放和弥留,有着一种无以伦的壮美。”
  丁一跟彭长宜说过,她的妈妈是在家里走的,那天的夕阳特别艳丽,把西边的天空都染红了。妈妈临走的时候对她说:“你如果想妈妈了,看看夕阳,妈妈会在红云想你……”

  丁一因为想念妈妈而喜欢夕阳,彭长宜是因为一个年轻女孩对妈妈深沉浓重的爱而喜欢丁一的。当他知道年轻的丁一对妈妈居然有着如此深痛想念之情后,他把流着泪的丁一拥在了怀里。
  是啊!不是有心之人又怎么能够感受到夕阳的瑰丽和壮美?没有情意之事于内心深处,又如何体会到夕阳深沉浓重的气象?
  本来白天意外见到丁一后,他的内心已经有些不平静了,接到江帆的电话后,此时更是思绪万千。
  罗曼?罗兰说过:“只要有一双真诚的眼睛陪我哭泣,值得我为生命受苦。”显然,在大庭广众之下,丁一眼里的泪光是为自己而闪烁,那么他呢?除去感动外,还有深深的无奈和隐隐的痛楚,一如几年前的他。
  阆诸夜晚的风,吹来了曾经的那些往事,这一夜,注定三人都会夜不能寐。
  于是,那些关于亢州、关于青春、关于友谊和爱情的美好记忆,此刻,轻柔的像深古清泉般涓涓地漫过他们三人的心灵,抚活了封存的记忆,唤醒了他们对那些往事的追忆……
  丁一调来的那一年,是九十年代初,正赶亢州撤县建市后第一届人民代表大会召开的前夕。
  丁一来组织部干部科报道的那天,彭长宜没在家,他被部长派到乡下去执行一次秘密任务。
  三天后的一大早,彭长宜和往常一样,提前半小时来机关班。
  当他掏出钥匙打开办公室门的那一刻,他以为自己走错门了。再一看没有错,这是他们干部科的办公室。
  但是,眼前的办公室已经跟三天前的大不一样了。所有桌子没有了过期的旧报纸,烟灰缸和废纸篓被擦得干干净净,彭长宜办公桌的对面,多了一张新桌子,桌,是一盆飘逸淡雅的竹。
  再看四周的墙角,没有了蜘蛛,没有了灰尘,犄角旮旯都是干净整洁,空气,还弥漫着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清新。
  他忽然想起部长几天前跟他说过,说组织部新分来了个女大学生,放在他这个科室,估计在他不在的这几天,这个女大学生已经班了,办公室的变化,肯定也是她的功劳。

  彭长宜进了屋,随手关房门,很快,他又有了一个新发现。
  只见他对面的新桌子,三张16开写满了小字的白纸一字摆开。彭长宜定睛一看,这次更加吃惊不小。
  只见那16开的白纸不是普通的纸,而是宣纸。那面的小字也不是钢笔字,完全是毛笔写的蝇头小楷!
  书写人可能怕墨迹粘连,才这样摆开晾干的。
  彭长宜走过去,弯腰低头仔细端详着这蝇头小字,惊的发现,这些字只有黄豆粒般大小,匀称工整,端庄秀丽,且排列整齐,尽管只有六、七毫米大,但每笔的笔锋都一丝不苟,笔画流畅纤细,提按分明,给人以平和恬静之感。
  彭长宜不会写书法,但却喜欢欣赏,眼前这蝇头小字绝对吸引了他,起樊书记他们写的那些大字来,不知要秀丽多少倍?
  彭长宜想起元代丁鹤年的《雨窗宴坐与表兄论作诗写字之法》诗:“蝇头小楷写乌丝,字字钟王尽可师。”
  这时,房间的门被从外面打开。一个一头短发、身穿灰色针织衫、下身穿土黄色细纹灯芯绒长裤的姑娘走了进来。
  她两只手各拎着一只暖水瓶,腋下还夹着一个白毛巾包裹着的饭盒,进门后弯腰把左右两只暖水瓶放在地,同时向后抬起一只脚把门顶,刚从腋下抽出那个饭盒,听屋里有人说道:
  “你好!”

  那个年轻姑娘跟本没想到屋里会有别人,吓得她突然是一激灵,手的饭盒“咣当”一声掉在地了。
  彭长宜赶紧过去帮他捡起饭盒,好在有毛巾包着,里面的东西才没有滚落出来。
  他把饭盒递到姑娘的手,又把地的两只暖水瓶拎起,直到他做完这一切时,发现姑娘还愣在那里呆呆的看着他。彭长宜笑着说:“呵呵,看来吓的不轻啊。”
  姑娘的脸窘得通红,她捂住自己的心口,说道:“您是彭科长吧?”
  彭长宜微笑着点点头。

  姑娘长出了一口气,说道:“昨天小郝和老钱还说您今天可能来班,没想到您这么早到了。”
  彭长宜发现这个姑娘长的很好看,脸型娇小五官精致。两只乌黑的不算太大的眼睛明净清澈,弯弯的柳眉,长长的睫毛微微地颤动着。她的皮肤白细无暇,渗着青春的光泽。可能由于刚才的惊吓和窘态,脸还有没完全褪去的红润。
  “呵呵,习惯了。”彭长宜不好盯着女孩子看,他调开了目光。
  “我叫丁一,所有数字最小的那个,一。”她伸出一根手指划着,随后大方的冲彭长宜伸出自己的手。
  彭长宜和她握了一下手。他感到这只小手温热而柔软,他平时握手的对象大都是男性的手,今天握这只手却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彭长宜很想看看她的那只手,怎么写得如此清丽的小字,但没好意思,唯恐自己失态,及时松开了她的手,笑笑说道:“丁一,这个名字好,简单,易记。但却不是最小的,在亢州,你是最大的,在央也是最大的。”
  丁一“咯咯”地笑出声,她说道:“你们怎么都是这种思维呀?”
  “哦,还谁这么说?”彭长宜很有趣地问道。
  “王部长也这么说,他说我的名字一共才三画,如果我参加选举,按照姓氏笔画排名的时候,保准能捞到便宜,他说人们有个习惯,是喜欢给排在前面的人打对勾。”丁一说道。
  彭长宜笑了,部长从事组织工作多年,把这一切都琢磨透了,他附和着说:“部长说得对,的确是这样,希望你能捞到便宜。”
  丁一又“咯咯”地笑出声。想想父母给她起名字的时候,肯定没有想到还会有这么一层小优势:“那如果不是选举是砍头呢?是不是也要从姓氏排在前边的人先来?”
  “砍头的时候不从前面来,一般都从后面的名字开始。”彭长宜认真地说道,还并起手掌有力地做了一个“砍”的动作。
  丁一又笑了,她感到科长很有意思,也很和蔼,平易近人。
  彭长宜觉得她笑得很好看,明眸皓齿,眼睛还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有一种单纯自然的美,让人不得不惊叹她的清灵和毓秀。
  丁一将手用白毛巾包着的饭盒递给他,说道:“彭科长,您吃早饭了吗?这是我给小郝从食堂带回的包子,还热呢?您吃吧。”
  彭长宜笑着摇摇头,说:“谢谢,我吃过了。”
  小郝叫郝东升,是他们科室去年分来的大学生。
  彭长宜指着桌的小字,说道:“这些都是你写的吗?”

  丁一“嗯”了一声,说:“这是我每天早练笔的,写的不好。”丁一谦虚地说道。
  “写得太好了!我从来都没见过这么漂亮的蝇头小楷。”
  “呵呵,不好。”丁一说着将桌的宣纸摞起来,连同笔墨收进抽屉里。
  丁一做完这一切之后,才坐下来,她冲彭长宜笑了一下,拿出一个日记本,写下了一行字。
  事隔若干年后,彭长宜才知道那天丁一写的是:今天,我终于见到了我们的科长,一个身材魁伟、谈吐机智幽默、平易近人、长相不坏但衣着老气横秋的人。
  “你这字练了多少年了?那么小,很难写吧?”彭长宜第一次发现自己在女孩子面前话还蛮多的。
  丁一抬起头:“从十多岁开始练,只练这一种,别的字我不会写。我写的还不是最小的,最小的直径是三毫米。”丁一说着,用大拇指掐着食指的指尖,给彭长宜划着大小。
  “三毫米?”
  彭长宜有些吃惊的说道,他也用大拇指掐着食指的指肚丈量着尺寸。然后说道:“尽管我不会写,但是我知道,咱们这方块字往大了写好写,往小了写不好写了。”
  丁一抿着嘴笑了,她说道:“爸爸说不让我写大字,只能写小字,他说人的性格决定书法的成。可能我这性格这辈子也创作不出大气磅礴的书法作品,只能当个抄书匠了。”丁一说完,自己还撅了一下嘴,估计是对爸爸的话有些不服气。
  “你爸爸是搞书法的?”
  “教书匠。”丁一撅了一下嘴说道。
  “哦,在哪里任教?”
  “京大美术系。”
  “啊?哈哈。”彭长宜大笑:“看来你对父亲有意见啊,这哪是什么教书匠啊?分明是大学教授,而且还是书画家!”

  “是教书匠。”丁一认真地反驳他。
  “哈哈,教书匠是指的我们这种人,我当过好几年的学老师呢,你爸爸那个层次的是教授,是导师。”彭长宜说道。
  丁一认真的说道:“只有教书匠才这么囿于形式,教授都是有创造性的教书育人,所以我从来都跟爸爸叫教书匠,或者叫丁老师,很少跟他叫教授。”
  丁一的声音很好听,似清泉流过。
  她还说什么,彭长宜赶快将一跟手指放在嘴边,冲丁一“嘘”了一声,然后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这时,走廊里传来一阵铿锵有力的脚步声,等这脚步声从门前经过后,彭长宜往前倾着身,故作神秘的说道:“咱们部长大人来了,我要到他那里去请求接见。”
  丁一笑了,小声说道:“你怎么知道是部长的脚步声?”

  彭长宜说:“这是观察的技巧,你仔细想想,这脚步声是不是咚咚的声音,连贯而且短促?”
  丁一想了想,点点头。
  彭长宜又说:“这说明只有个子不高的人,才会走出这样的节奏,因为步岔小。但是请注意,不是所有这种脚步声的人是部长。部长的步岔小,沉稳、有力,这跟他的性格有关。算了,不能全教给你。我要去请求接见了。”
  彭长宜站起身,故意轻踮着脚步,走了出去。
  丁一觉得这个科长很有趣,也很成熟老练,对她很温和,她原先很担心她的顶头司会是非常刻板、严肃的领导呢,看来不是。
  连日来,彭长宜吃不下睡不好,无论是体力还是精神,严重透支,身心疲惫。没想到,一早遇到了丁一,她身那特有的青春气息感染了他,想到在沉闷枯燥的机关生活,能跟这么一位美丽懂事的女孩子相处,他内心有一种新鲜感。
  事后彭长宜才知道,在分来的大学生,王家栋部长亲自点的丁一,把她留在组织部,是看了她那一手漂亮的蝇头小楷。
  王家栋知道,市委书记樊良除去爱好书法,没有其他爱好,连喝酒这个男人的爱好他都没有。他继承了血压高的家族史,他那个夫人医生严禁他抽烟喝酒。樊良闲暇的时候,来机关练书法。
  为了鼓励和培养机关内的书法人才,每年都会举办几次小型的书画作品展。樊书记这个雅兴,也带动起机关一大批书法爱好者,机关的报纸成了免费的“宣纸。”据说这报纸的洇润效果和宣纸有一拼,旧报纸在机关成了抢手货。

  在新分来的大学生,丁一凭着一手好字,一眼被王家栋相,把她留在了机关,跟她同批来的大学生没那么幸运了,都被分到了乡镇接受锻炼。
  樊良有个“洁癖”,那是在他工作的周围,也是目光所及的科室,不许有女同志存在。所以,几年来,市委一些科室几乎没再有新调入的女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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