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老了总是不方便,虽然我一直都不想麻烦别人。但是,一日三餐也的确不能自理了,所以你爸爸高价找了你林阿姨来照顾我。人不服老不行,自开春摔倒,加上一场风寒,余已卧床数月有余。自觉时不久矣,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爷爷年轻时赶上战争年代,30多岁才娶妻,40岁才有了你爸爸。你父亲也是快30多岁才有了你,没想到你也继承了咱们家的传统,30多岁仍然孒然一身。你不像爷爷和你父亲,你赶上了盛世,赶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爷爷希望你找个好媳妇,早日成家,让你爸爸早日抱上孙子。
你小时候总是缠着爷爷给你讲故事,爷爷总给你讲一些小老鼠偷油吃、牛郎织女的故事,也给你讲过爷爷年轻时打仗的事,但都是一段一段的,没有连在一起整体叙述。爷爷这个年龄,一生的经历都是最好的故事。如今,我这黄土已经快埋到天灵盖的耄耋老头,也快去陪我那些老兄弟了,我今天,完整的把自己的经历跟你说一说,估计也是最后一次了,就当听个故事吧,这些故事有的是你小时候听过的,有的是没听过的。
如今,我这眼睛不行了,行动也不便,还好现在流行用手机,我这也是拜托你林阿姨用手机给我录下来的。对了,你林姨说他有个亲戚,27岁,银行的,大高个,长得挺俊的,要不你俩约着见个面?扯远了,现在我就开始说,尽量用你能听得懂的方式说。
民国二十年,那年我二十六岁。当时我在沈阳城丨警丨察署做一名丨警丨察分队长。八月初七,沈阳鹿鸣春饭店里高朋满座。今天是我们队的徐铭嫁妹子,新郎是少帅北大营的一名排长,姓杨。新郎也是下了血本,说起辽菜,民国时期,沈阳的老字号大饭店,首当其冲的就是沈阳的“三春”。老沈阳素来就有“三春六楼七饭店”的讲究,三春即:明湖春、洞庭春、鹿鸣春;六楼即:庆仙楼、福仙楼、聚宾楼、松鹤楼、德意楼、龙海楼;七饭店指的是:新德馨饭店、中央饭店、官记饭店、宫乐饭店、龙海川饭店、丽华饭店、沈阳大饭店。这鹿鸣春就是三春之一。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此刻,坐在我右边满脸通红的大呼小叫的大嗓门是李由,是我们队最年长的一位,四十七岁,我们都叫他老油子,“赵四小姐和少帅在哪里认识的?你们有人知道吗?兄弟我今天让你们开开眼。”看着四周无人接话,不禁得意起来,左手像听戏一样在桌子上敲起节奏来,脑袋也得意洋洋的晃起来,开启了戏腔:“话说这四小姐呀,进了天津蔡公馆呀啊呀,少帅四小姐那叫才子佳人一对呀,真是羡煞众人哪。”
“行了行了。”我看这家伙得意劲上来了,怕他口无遮拦胡说八道,赶紧叫停他,要不保不齐这家伙这大嗓门大嘴巴会给我们惹出多大的麻烦,老油子惹麻烦不是一次两次了,远的不说,三周前就是这老油子,喝多了酒跟队里新来的伙计说黄显声黄局长正筹备军用物资,准备和日本人血战到底,把人家新来的孩子吓的,没想到当丨警丨察还要干军队的活,话倒不假,问题是这是丨警丨察署的秘密,暗地里进行的,哪能满大街宣扬?果不其然,传到了黄局长那里,连我也一并被骂了个狗血淋头。这事好不容易过去了,他也消停了几天,这不,好了伤疤忘了疼,又开始管不住自己那张嘴了。
“要说少帅跟赵四小姐的事,我和周哥最有发言权,我们在大帅府鞍前马后多年,蒙大帅和少帅赏识,给我们哥俩一口饭吃。”说话的是坐在我左边的王宽,我一直叫他宽子,是队内的神枪手,这里要突出的是队内两个字,因为跟别的队比不见得强多少,但是在我们队那是稳稳的第一。宽子说的那是我刚进丨警丨察署的时候,我有幸被调到大帅府做守卫。我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了同样做守卫的宽子。大帅府的事情,我们多少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
说到张学良张少帅,后人的评价就是爱国将领,统一功臣。民国十六年,少帅带领东北的奉天、吉林、黑龙江、热河四省并入蒋介石政府,史称东北易帜。自此,奉天省更名LN省,奉天市改名SY市。至于为什么更名,可能少帅是为了向老蒋表明心意,不再有奉天承运的想法,一心一意跟着老蒋干吧。
而关于张作霖张大帅的评价,则褒贬不一。说起大帅,在咱们东北那可绝对是这里的一个符号,更是一个传奇。他从东北出生,也在东北成长,就连草根逆袭成大帅,直至后来威风凛凛的东北王,也是在东北完成,东北就是张大帅的福地和龙脉。有的说他是功臣,是英雄,有的人说他是军阀,是奸雄,甚至是土匪,但不可否认,张大帅绝对配得上枭雄这个称号。大家都知道,张作霖的发迹离不开日本人,日本人拉拢他,想通过张作霖作为傀儡统治东北,进而统治全中国。但日本人小看了张作霖,大帅高超的外交水平,能让他在清廷、日本人、蒋介石等几方势力中左右逢源。换个人,简直无法想象。
张大帅这个人平时大大咧咧的,但您可别误会了,看他平时好像挺好说话的,大帅府添个物件,雇个下人啥的,副官向他请示,基本都是看都不看,立即置办。可一说到原则问题,那是一点都不含糊,脑袋那是精着呢。大家都知道的一件事,自然就是日本人向大帅求墨宝的事。大帅也不含糊,挥洒笔墨写了一个“虎”字,写完后落款:张作霖手黑。手下人提醒他少了一个土字。他眼睛一瞪,胡子一吹,“要什么都可以,土地没有,我张作霖手黑。”
还有一次,蒋介石北伐,与张大帅的奉系军交火,日本人觉着机会来了,要挟张大帅,要他签字,当然是一些出卖国家利益的文件。否则,他们会和蒋介石前后夹击。接下来我们的张大帅开始表演了,他先是让那个懂汉语的日本秘书在外面等着,然后对着空气开始骂,什么日本人真不是东西,趁人之危,什么东北可是老子的家啊,这不是让我当卖国贼吗……张大帅当然是骂给那日本秘书听的,日本秘书那脸是红一阵,白一阵的,张大帅发威了呀,谁敢吱声。不过,过了一会,手下人告诉日本秘书,张大帅签字了。日本人笑了,你张作霖不过就是痛快痛快嘴嘛,结果不也签字了吗。结果,文件上张大帅只签了一个大大的……阅。您说,这不当日本人当猴耍吗?咱们老百姓听着那都叫一个好。
最为人称道的是张大帅维护自己部下和日本人交恶的事,当时东北军经常与日本关东军发生冲突,在一次冲突中,两名东北军士兵被日本人杀害,以张大帅的火爆脾气怎么可能能忍?便跑到日本领事馆讨要说法。结果日本领事十分嚣张,认为杀掉两个中国士兵只是小事一桩,顺手开了一张5000元的关东券给张大帅,算是日本人对此次事件的赔偿。自张大帅当上东北王后,还没有人敢如此公然羞辱他,回去后,他做了一个举动,下令全军停止训练并放假半天,上街杀日本人,见一个杀一个,出了事他顶着,一定要给死去的部下报仇,东北军和日本关东军一直以来都摩擦不断,如今老大下了这样的命令,可想而知压抑已久的东北军该有多么欣喜若狂。但由于天色渐晚,只在大街上发现两个日本人,这两个倒霉蛋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就糊里糊涂地见了阎王。事情传到日本领事馆后,日本领事深夜赶到大帅府兴师问罪,我们的张大帅什么也没说,只将之前日本领事给的那张5000元扔给日本领事。日本领事自知理亏在先,也不敢和张大帅再做争论,以免关系进一步恶化,只能作罢。看,这就是我们的张大帅,哪位士兵不愿意给这样的长官卖命?不过,也就是这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劲,日本人才动了杀机。
“周哥,周哥”回忆被宽子打断,看着他关切的眼神,我回过神来,有心转换话题,于是举起杯,站起来说:“今日是徐妹子大喜的日子,咱们祝愿二位白头到老,来,咱们共同举杯。”
大家都站了起来,最后一个站起来的徐铭已经醉了,有些摇晃,没站稳一下子坐在椅子上。又费力的起身想要站起来,结果半天没起来,没办法,旁边的志海志刚两兄弟一左一右把他拉了起来,这家伙还没完全站起来,打嗝声已经到了,“哥,我……高兴,我……呃……妹子,嫁给了杨……呃……排长,我从小……呃……就喜欢当兵,结果长大了,兵……呃……没当成,倒当上了……呃……丨警丨察,也好,也能摸枪,反正我……呃……妹子有人照顾了,咱们加紧训练了这么多天,我倒真希望……呃……跟那日本人打……呃……一仗。要是大帅还在,日本人……”说到这里,他哇一声吐了,整的椅子上都是,志海赶紧拿餐布给他擦干净。
一阵忙活后,不知又是谁开了话匣子,“我看日本人没安什么好心,不然黄局长干嘛让咱们训练射击和近身肉搏。”
“来了正好,早就憋着一口气了,干他姥姥的。”志刚一拳砸在桌子上,仿佛此刻砸的是日本人的脑袋。志刚这性子就是火麒麟。有时候我们也挺奇怪,志刚志海两兄弟,都是一个妈生的,差距可真不小。志刚一言不合就要掀房盖。志海则沉默寡言,遇事爱动脑子。
“日本人最近很不安生,不过呀,有东北军在,还有咱们呢,现在呀,来一个收拾一个,来两个消灭一双。”老油子一边说一边比划,结果只听见叮地一声,我转头一看,我的筷子少了一根,他应该是把我的一根筷子碰掉了。“哎呀,周队,别在意啊,你还不了解我?我一激动这手就不老实。”说着,弯下腰去找那根筷子,只见他低头找了半天,嘴里还不断嘟囔,“真是见了鬼了,怎么掉地上就没了呢?”
“算了算了,我也吃好了,不用麻烦了。”我摆摆手,想起刚刚徐铭吐了一地,这筷子,找到也肯定不能用了。
“周哥,”年龄最小的万晓春怯生生地说,“你说真能和日本人打起来不?”
这种事其实答案就摆在那,日本人的狼子野心,明眼人,不,只要不瞎都能看出来。张大帅在,日本人还有所顾忌,张大帅被炸死后,日本人就越来越猖狂,特别是最近一段时间,已经到了肆无忌惮的地步。
这时,外面跑进来两个当兵的,向席间一个长官样子的人敬了个礼,然后耳语几句,只见那当官的脸色大变,到正在敬酒的新郎官杨排长面前说了几句话,只见杨排长也一脸的惊愕,然后当官的一招手,几桌当兵的呼啦啦站起来,一溜烟出去了。然后,杨排长醒悟过来,举起酒杯,环绕一周,大声说道:“今日乃小弟新婚之夜,无奈军队有急事,我需立即回营。大家请开怀畅饮,算到我账上。”然后一饮而尽,放下酒杯,匆匆赶到我们这桌,对着正喃喃呓语的徐铭说了几句话,无奈徐铭已经喝醉了,对他的话毫无反应。杨排长只好对我们一拱手:“今夜恐怕不安宁,诸位都是徐哥的兄弟,烦请受累把我新婚妻子送回娘家。遗憾今夜没有尽兴,改日必定把酒言欢,给诸位赔罪。。”
我还了礼,问道:“敢问杨兄弟,出了什么事情?今夜如何不安宁?”
“没什么,部队有急事必须马上回去。”杨排长面无表情地回答。
“没那么简单。新婚之夜把新郎叫走,还让新娘子回娘家住,这一定是出了大事了吧。是不是日本人闹事了?”这时,老油子这大嗓门在我耳畔响起。他的话有几分道理,桌上的人都纷纷附和,望向新郎官杨排长。
眼看事情僵在那里,杨排长依然面无表情,“诸位,受累,杨某谢过。”说完,迅速取下大红花,向门外走去。
“太目中无人了吧。一个大头兵,装什么装。”老油子嘴上从没输过,虽然我可以肯定对方听不到,但如果说痛快一下嘴,老油子成功了。
“周哥,咱们怎么办?”宽子问我。
“别急,先把徐家妹子送回去。”虽然我也不是很喜欢姓杨的大头兵,但毕竟是自己兄弟的妹子,而且也算是答应了人家。
就这样,志海志刚兄弟两个一左一右架着徐铭,宽子和晓春拿着喜礼品衣服等东西,我们一起出了门。我们是开着警局的车来的,宽子、我、徐家妹子和徐铭一辆车,宽子开车。晓春、老油子、志刚、志海一辆车,志海开车。为了给徐铭争个脸面,我们把局里这点家底子都贡献出来了。
徐铭家是沈阳本地人,但是因为路远,平时徐铭吃住都在局里。我知道徐铭家在浑河边上住,但从没去过,尤其是晚上,黑灯瞎火的,我也不很认识路,大家一路上谁也没说话,靠着徐铭半梦半醒迷迷糊糊的指挥,加上宽子多年的经验,我们一路开着,谁也不知道开到了哪里,还有多久到。
“我害怕。”徐家妹子突然说话,我向她望去,只见她低着头,把头深深地埋在臂弯中,肩膀一动一动的,显然在抽搐,“大喜的日子当天,太不吉利了。我就说我这眼皮一直跳……”说着,他再也控制不住,呜呜的哭了起来。
我们这一队,除了老油子娶过老婆,三年前生病死了,其他人都是光棍一根,最小的晓春更是连毛都没长全呢。那个年代,自己吃饱就很不容易了,娶老婆这事只在梦里出现过。我们都没见过这阵仗,女人一哭,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都愣在那里。还好徐铭迷迷糊糊的醒过来了,拉住自家妹子的手就开始絮叨,什么有哥在没人敢欺负你,什么到了婆家就是人家的人了什么的,算是化解了尴尬,只是醉酒后语言基本没有什么逻辑,旁人听得好心烦,有徐家妹子在不好发作,只好摇下车窗,看看夜景。
好容易到了地方,我们也是第一次来,徐铭家有个牛棚,墙边的柴草垛堆的老高。安顿完徐家妹子,徐铭却死活不进家门,非要跟我们回局里接着喝。怎么说也不行,最后干脆就不下车,只好作罢。看着他喃喃自语的样子,我们只能苦笑。
回局里的路上谁也没有说话。良久,突然一声巨响,接着又是几声炮零星的枪声。给我们一车人都吓了一大跳,宽子和我多年来一起摸爬滚打的经历,使得我俩有了一定的默契。简单的对视后,我们在彼此眼中找到了默契。
什么也没说,按照我们的想法,车子向响炮声的地方去。后面的志海车,估计也很诧异我们走的不是回局里的路,但是他们也没有自行回局里,一直跟在我们后面,一路上枪炮声不断,终于我们到了目的地,果然和我猜想的一样,北大营门口。
路上徐铭一直在昏睡,他喝的实在太多了,这么大的声音他都能睡得着,看徐铭醉的样子,估计是叫他起来也不会有什么回应了。所以我们把徐铭留在车,其他人下了车。一下车枪炮声已经少了许多,只剩零星的枪声。志海他们下了车,也没问我为什么没回局里,估计看到是北大营门口就全都明白了。北大营里嘈杂声音很大,几个地方冒着浓烟。夜色里隐约不少人跑来跑去。门口的哨兵年龄不大,看起来十七八岁的样子,有些心不在焉,脑袋总是看向营区方向,估计谁遇到这种事心里都得七上八下吧,但是,他还是坚守着岗位。看到我们,立即警觉起来,把枪紧紧握在手里。
“站住,这里是军队营区,几位有何贵干?”
我一愣,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正在踌躇间,宽子脑袋快,“我们是来找杨排长的。”
“哪个杨排长?”看到我们是找人的,态度缓和了很多,但仍然枪不离手。随后又跟了一句,:“哪个团的?”
我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喝了半天喜酒,新郎叫什么名字都没弄清楚,更不用问人家是哪个团的了。
可能是看出了我的尴尬,也可能是心思不在我们身上。小哨兵告诉我们:“你们也看到了,现在这里很乱,你们找谁也找不到,赶紧回去吧。”
“小兄弟,这里发生什么事情了?”我不会吸烟,转身从老油子那里要了一支烟,递给他。
毕竟是年轻,估计是新兵,没那么多城府,也可能是这根烟起了作用,他收起烟,没有点,因为是站岗的原因吧。“日本人闹事,打过来了。”
我一惊,最怕的事情成了现实,赶紧继续问道:“才打了一会声音就小了,难道日本人撤了?”
“那都是日本人的枪炮声,不是咱们的。上面下令不准咱们开抵抗,把枪放在库房里,挺着……”
还没说完,只听见一声巨大的响声,用山摇地动形容一点也不为过。在这漆黑的夜里显得特别震撼。我吓了一跳,老油子吓得烟都没拿住,掉地上了。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又听到了三四声巨响,接着四周响起密集的枪声。我一转头,看见营区里火光冲天,看起来是起火了。火光中,有人在喊:“日本人的坦克装甲车进来了。”
又是几声巨响,有一颗炮弹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爆炸,我们都感到了巨大的气浪。徐铭也从车上下来了,也被吓得醒了酒,一脸的懵样。结结巴巴地问:“怎么了?这是哪?”
没人回答他,我的第一反应是找枪,我们训练了这么久,看来今天要一展身手了。但出来参加喜宴,除了我带了一把局里给佩的“盒子枪”外,其他人都没有带枪,宽子反应快,朝就近的一个营区跑去,我们反应过来都跟着过去,哨兵估计也是顾不上我们了,也没拦我们,我们很快就顺利的到了地方。
一进门,只见所有的人都笔直的站在床边,我们也不明白情况,一下子都愣住了,这时,从门外冲进来几个日本人,枪上都带了刺刀,一进门什么都不说,用刺刀一下就刺进了离门最近的一个士兵的肚子。在痛苦的呻吟声中,又有一个士兵被日本人刺伤,奇怪的是,其他人脸上或写满愤怒,或有些恐惧,但依然站着不动,只是怒视着进来的日本人。
事发突然,我们都愣在原地。一个日本人朝老油子刺来,老油子侧身躲过,随后宽子一脚将这个家伙踢倒,我才反应过来,赶紧找枪,却发现营房里居然没有枪,你没听错,军营的营房里没有枪!猛然想起小哨兵的话:“那应该都是日本人的枪炮声,上面下令不准咱们抵抗,把枪放在库房里,挺着……”应该是枪都放在库房里了。很久以后的我知道了这句命令的全部:“不准抵抗,不准动,把枪放在库房里,挺着死,大家成仁,为国牺牲。”总共不过三个月的时间,整个东北二百多万平方公的国土、三千多万老百姓、四千多公里铁路和无尽的宝藏都被日本人的铁骑践踏,包括煤炭、石油、木材、粮食、矿产、珍稀野生动物等都成为了日本人的盘中餐,还有我们的兵工厂也留给了日本人,那里生产的每一支枪的枪口,都对准了我们的百姓,每一颗子丨弹丨都射向了自己的同胞。那是后话,暂且按下不表。
突然外面又传来了巨大的喊声和更密集的枪声,几个北大营士兵拿了好多枪跑了进来,一边扔给大家一边大声喊:“620团的兄弟们,抄家伙,王团长的命令,大家撤退,只要鬼子靠近就开枪。接枪啦”这一声嘶吼犹如一声响雷,整个营房都行动起来了,每个人都抢着去拿枪,离得比较远的直接开始动手肉搏去抢日本人的枪,刚才的怒火瞬间到了顶点。没几下子,几个日本兵就被干掉了。我没有动手,我也没去拿枪,一方面是我离得太远动作太慢没抢到,另一方面的确是没经历过这种事情,脑子一直懵着。而发枪的士兵一看我们穿着丨警丨察服装,而且还帮着打日本人,所以志海老油子他们一伸手就都给了,还给了不少子丨弹丨。晓春摸着枪,爱不释手,眼睛里都带着喜悦的光芒。我凑过去一看,心里也发出了感叹。这枪真棒,日本造的,全新的,比我们局里发的老古董强太多了,当时我们从报纸和坊间传闻(主要是坊间传闻)得知东北军的装备甚至强于中央军的“德械师”,这一看,果然不假。而我们局里发的是东北军淘汰下来的库存旧枪,跟这简直没法比。
跟着大家一起,我们出了营房,我看了一下四周,到处都是跑来跑去的人。猛一回头,发现只有晓春他们跟在我后面。其他人都不见了。正在诧异,志海给解释了一下,原来后进来的兵传达的命令说得明白:王团长命令撤退,日本人靠近就开枪。意思是王团长让大家撤退,而不是把日本人赶出去;是让大家撤退时有日本人靠近就开枪,而不是主动向日本人射击。军令就是这样,一个字都不能改的去执行。想到这里才忽然想到,此地不可久留。赶紧带着大家往营外跑去。
后来了解历史的人都知道,是620团王铁汉团长率领部下打响了抗日的第一枪。现在看,王团长是中华民族的英雄,它代表着中国人抵御外敌,不屈不挠的精神。可在当时,这么做是冒着违抗军令,被送上军事法庭的危险。当时,北大营有8000精锐,沈阳城内也有3万守军。而进攻北大营的日军只有600多人,加上后来的800人也不过1400人,却能追着近4万人打。这一夜,只有王团长下令开枪,也不能怪其它的士兵。没办法,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有的人说了,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我告诉你,你那是影视剧看多了,自古违抗军令都是大罪,即使你对,也很可能受罚甚至杀头。为的就是以正军纪,以儆效尤。
到了门口,刚才的小哨兵已经不见了。出了门,发现我们的车只剩一辆了。原来,刚才徐铭在车里醉酒,宽子没关火,把钥匙放在车上了。后来又发生了那么多事,兵荒马乱的不知谁把我们的车子开走了。现在好了,局里的宝贝疙瘩丢了一辆,我都能想象出来回局里会被黄局长骂成啥样。不过现在也顾不上许多,只好七个人挤进那唯一的一辆车。宽子开车,我坐前面,徐铭老油子他们挤在后面,唯一的麻烦,北大营发的枪还在手里,还不能扔。而枪又比较长,他们又在后面挤了五个人,费了不少周折才坐好,不过也没人抱怨,我们朝局里驶去。
一路上枪炮声不断,我们狼狈不堪的到了局门口,两名站岗的处于警戒状态。车还没停稳,我就跳下了车,朝着黄局长的办公室跑去,推开门,房间很暗,也很安静。只见黄局长穿着整齐的警服,表情严肃的坐在那里望着我,看到他不怒自威的样子,我感受到了压迫感,感觉空气都凝固了。一下子把要说的话全咽回去了。正当我愣在那里不知该怎么开口的时候,后面就传来了老油子的破锣嗓子,估计整个楼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日本人打过来啦,日本人打过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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