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心如雪

作者: 柠檬少女

  港岛春三月暴雨涟涟。
  虞婳从飞机设计研究所出来,打开叠得纸片般整齐的伞,走入雨中。
  没走两步,一辆卡宴缓缓停在她面前。
  车窗摇下,是装扮强势精致的虞求兰,她上下打量了自己女儿今日穿着,淡淡道:
  “今天第一次聊和周家的婚事,回家换件衣服,不要让周家觉得怠慢。”
  虞婳没出声,收了伞上车。
  今日,她要去见联姻对象全家。
  周家和他们家已经认识很多年了,很小的时候,周家父母就开玩笑,说要她当儿媳,笑话成真也很应该。
  她和周家次子周钦谈了两年的恋爱。
  不过她的联姻不是和周钦,而是和他大哥周尔襟。
  只半个小时,她乘坐的卡宴已经绕环岛喷泉而行,泊入酒店车库。
  虞求兰并不等她,脚步风风火火将她落在后面。

  她习惯了,独自登上电梯,心里闷沉深浅地打鼓。
  上楼找到包厢,隔着门,隐约已听见里面的笑谈声。
  知道里面会有谁,她站在门外好一会儿,才深呼吸摁门钟。
  里面的侍者连忙来开门。
  刹那,温吞柔艳的面庞出现在众人面前,一袭苹果绿鱼尾裙清透如枝上露珠。

  她装扮一副腼腆的笑意,仿佛什么事都没有:“伯父伯母,我来迟了。”
  里面立刻响起笑声:“婳婳来了,快让伯母看看。”
  她余光瞟到某个坐姿松懒的身影,呼吸有片刻被制约,无法抬眸去看。
  周母张罗着:“坐这里吧,你们年轻人坐一起。”
  长辈说的位置在周钦旁边。
  而一贯听话的虞婳却没有贸然入座。
  周钦略抬眼皮,俊逸的面庞带有几分锋芒的笑:“怎么,不敢坐?”
  而旁边的周尔襟闻言眸色沉了两分,却不出声,只是周全地示意侍者来摆她的餐具。
  见此,虞婳才终于走过来坐下。
  她左边是周钦,右边是要和她联姻的周尔襟。
  而今日临时被通知来的周钦对一切还毫不知情。

  四个月前。
  她壮胆问周钦,两家早约好的联姻,他怎么看。
  他只笑了一声:“你什么意思?”
  她懵了:“我什么意思?”
  他长指间夹着烟,在夜色里轻嘲嗤笑:“你是想结婚?”
  “想结婚,去找别人。”他显然明白她意思了,不在意地嘲弄,弹了弹烟灰。
  “我只喜欢你。”她鼓足勇气,说出克制人生难得放纵的一句。

  “你没被男人爱过吗?”他嗤笑得漫不经心,恣意又无情,“一定要挂在我身上?我也不算什么好货吧。”
  他从来没有这么说话过,似尖锐的刺扎入指甲般疼痛。
  那夜的他连敷衍都带恶意,笑眼潋滟和她说:“我给你花过钱,还是我主动追求过你?”
  都没有。

  他会带她去看音乐剧去吃饭去蹦极滑翔,替她冒险潜海捞回对她意义重大的手链,撒胆放一场未上市的白日焰火给她看,认识十几年却连一个生日礼物都未曾送过给她。
  他的声音甚至算温柔,懒淡倚着栏杆笑着:“应该很难看出我想和你结婚吧?”
  他太陌生,又好似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只是这一次说穿了而已。
  “你一直是这么想的?”她听得清清楚楚,却再次确认,不让这答案有任何错判他人的机会。
  周钦解了两粒衣扣,在夜风中恣意地淡笑:“回去吧,你愿意就继续玩,不愿意就走。”
  她想过任何人说她被周钦玩,倒没想过是周钦亲口说。

  曾以为是暗恋三年得见天光,原来不是。
  想过即便他拒绝也能接受,但没想到是这样荒唐可笑的轻蔑。
  那夜她沉默很久提了分手,他也只是笑了笑,说要走就走,这些没用的仪式感没必要用到他身上。
  周围人笑起来,说不久之后周钦就要和林氏的千金联姻了,怎么会和她有牵连。
  那些话刺痛,好像她五年的爱慕是一场盛大的笑话,暗恋的三年,和他不清不楚,关系避重就轻的两年。
  他面色淡漠说了句“别说了。”
  虞婳最后遥遥看他一眼,他却是疏离又陌生的眼神,似钉子一样扎进她脸皮之下。

  她从来都不是什么唯一,他也没有真正想了解过她,是她自作多情。
  她当然不能再停留在原地。
  距离今日已有四个多月,联姻不能作废,今日,是她和他堂哥周尔襟公开谈婚的日子。
  擦拭得明净的巨型水晶灯下,每个人都被赋了几分鲜活,像一幅格调雅致的洛可可油画。
  周尔襟用手机发消息给她:“不自在?”
  她看见消息,温吞克制回了一句:“没有呀。”
  周尔襟长眸垂下,看着那个“呀”字,指尖略拂过这代表亲昵的一个字。
  而长辈们张罗着话题:“婳婳今年都二十五了吧,一转眼成大姑娘了。”

  “我们家这个也一直都没个着落。”
  “知道你们的事那会儿,伯母真是吓了一跳。”
  周钦看着这滑稽可笑的画面。
  来之前就听长辈说过了,这次是两家要聊联姻的事。
  甚至他都不用怎么猜,也知道是虞婳和父母们说了什么。

  无非是这两年和他谈恋爱的事。
  两家是很早就说过要联姻,所以她将他视为囊中之物,用责任道义来压他履行周虞两家婚约。
  他把玩着手里的单钩火机,等他们唱完这场大戏来压迫他。
  虞求兰笑着说场面话:“我也吓了一跳,婳婳平时不像这么有主意的,真是没想到她竟然瞒着我们。”

  周尔襟和虞婳对视一眼,她咬着勺子没有出声,但轻轻在桌下扯了扯他的衣袖。
  他垂下薄薄的眼皮,看着她主动来捏他大衣袖角的细白指尖。
  很小幅度抬手。
  虞婳看他面色淡漠地盯着她扯他的手,思及周尔襟平时严谨淡漠的形象,也意识到他大概是不喜欢这样,收回了手。
  周尔襟的手完全抬起,却是替她倒茶,不紧不慢又体贴:
  “当归酸枣茶,对你失眠好。”
  而周钦听着长辈们的话,了然地往后靠了靠椅背,前摇太长,他不出声但已经开始压制不耐烦。
  而虞求兰笑声大方,语气欢愉:“我们两家本来也是定了姻亲,小时候,我们都看好他们,老公,你还记不记得?”
  “当然!一个稳重一个聪敏,正好互补。”虞婳的爸爸郑成先得了好女婿,更是笑脸迎人,“我知道都高兴了好久。”
  尔襟虽然比虞婳大四五岁,但相貌堂堂,稳重端方,本来就是小辈里最出挑的,现在掌控集团事务信手拈来,又有能力又有人品。
  “爸妈以前就一直在说你们俩很配,还以为没希望了呢。”

  “谁知道他们俩居然偷偷谈上了。”
  周钦越听越觉得好笑。
  越是说得他和虞婳好像有多甜蜜,就越是显得有种卖不出女儿的急迫。
  虞家人的姿态也摆得挺高,好像因为他只是周家的养子,就一定会立刻同意这门婚事。
  未免太自信了一点。
  桌上父母们都笑起来。
  “前两天婳婳还支支吾吾和我说,找到想嫁的人了,问我同不同意。”虞求兰揶揄。
  周钦微扯唇角笑了笑,不出声。

  虞求兰似嗔怪笑着,看向自己女儿:
  “怎么会不同意?你喜欢尔襟,爸妈高兴还来不及,之前哪用这么瞒着,爸妈也喜欢尔襟。”
  周钦本来松弛戏谑的姿态猛然僵直,一时间都以为自己听错。
  而他身边坐着的周尔襟起身,冷白长指抵着酒杯长柄,尾指抵在高脚杯脚下,声音儒雅温沉:

  “有赖叔叔阿姨信任,往后我会尽我所能照顾婳婳。”
  周钦脸上的玩味褪去,他有些不可置信看向旁边的虞婳。
  一贯乖顺温吞的她也只是像以前一样,拆着螃蟹,自己不吃,显然是要先顾他人。
  却将那只螃蟹放到他大哥的盘子里。
  此刻周钦才注意到,他们两个坐得很近,完全超过一般社交距离。
  虞求兰看了一眼自己女儿,像置身事外一样,有意提醒她说话,别显得畏畏缩缩,笑着但眼神严肃道:
  “婳婳,你不说一句吗?”
  闻言,虞婳思考片刻,拿着茶杯站起来:

  “谢谢伯父伯母培养了尔襟哥哥这么好的老公,和我结婚,我不会让他吃苦的。”她讷讷道。
  桌上的人大笑起来,而周尔襟看着她,听见老公两个字,眼神深邃到几乎有黝黑炙热的火色,却克制沉稳,犹如平常。
  而周钦的脸色发青,表面上似乎镇定地坐着,可背脊已经僵直,似生锈陈旧的坏机器卡死一样,丝毫动弹不得。
  虞求兰不满意,但只能圆场:“虞婳说话笨了一点,亲家别往心里去。”
  “做学术的孩子就该是这样,虞博士,以后尔襟哥哥就交给你照顾了哦。”周母对虞婳却像哄小孩一样。
  对虞婳这个聪颖优秀的儿媳更是一万个满意。
  虞婳老实本分地点一下头:“好哦。”杜绝了旁人再要她说场面话的心思。
  众人笑起来。
  她拿着杯子坐下来,却感觉到周尔襟轻轻拍她的手。
  滚烫干燥的大手抚握着她的手,不算合得紧,只是虚虚一搭,男人陌生的温度烫得她手背筋骨有微麻的感觉,她下意识微握了握。

  片刻,周尔襟低声道:
  “出来一下。”
  她轻轻点头,把餐巾从腿上拿开,起身跟着他出去了,而父母们看见他们一前一后出去,都露出不言而喻的揶揄笑意,心领神会相视一笑。
  这俩孩子。
  就这么一会儿也忍不了吗?
  虞婳跟在周尔襟身后小步小步挪,没两步,周尔襟却停下来等她。
  夜凉如水,酒店后花园的横木镂空门廊下,藤蔓疏影游渡在人身上,高大身影半侧回头看她。

  虞婳没想到他停下来等,她一贯习惯走在人身后,也懒得露头,周钦会大步大步往前走不管她,妈妈也总是把她落在后面。
  她有些意外,但还是慢吞吞问:“……是刚刚我说错话了吗?”
  “没有。”周尔襟低着头看她,双眼皮不宽不窄但很有男人味,面部平整度极高,薄唇高鼻,斯文禁欲到让人浮想联翩。
  他只是从容温厚:“如果不喜欢他们问东问西,不如出来透透气。”
  原来他是这个意思,周尔襟居然周全到这个程度。
  “多谢。”她难得真心回一句。

  港岛春夜的风微凉,穿得贪靓便冻人,她很小幅度瑟缩了一下单薄的肩膀,掩在长发下不甚明显。
  周尔襟没多说,将风衣脱下,披到了她肩上。
  “不用…”虞婳虽然冷,但也知道他穿单衣肯定也冷。
  周尔襟的大手却替她扶好快要拖地的长风衣,没有听她的拒绝,声音温淡:
  “之后没有更多饭局了。”

  她微滞。
  她的确很不喜欢这种人多又带社交属性的场合。
  但别人都不知道,只觉得她百依百顺去哪都行,不用考虑她。
  没想到周尔襟看出来了。

  她瞥一眼他身上的黑色半高领薄毛衣,薄到几乎是完全贴身,宽肩窄腰很明显,以至于她都不敢细看:“你不冷吗?”
  他高大身影立在藤下,有矜贵玉成之感,温慢道:
  “男人没有你想的那么怕冷。”
  她想了想,老实地说出一句赞扬:“那你身体很好哦。”
  气氛似乎凝固了一瞬,像她在试探什么。
  周尔襟却淡笑着:“还可以。”
  被稳稳承托住,她难得赧然一瞬,却收敛着不表现出来。
  此刻餐桌上,双方长辈滔滔不绝,兴奋显而易见。
  周钦却听得心头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哑火,他整个人有些神游天外,如飘在空中。
  胸口有股闷沉,揣了外套里的烟和火机出去散散郁气。
  走过酒店门廊,却恰好看见葡萄藤盘踞的檐下,周尔襟正在和虞婳说话。

  他视线投过来的一瞬。
  周尔襟刚好托住虞婳的后脑,在藤蔓扶摇不清的阴影下弯腰。
  淡淡苦艾香气和男人阳刚的气息浓烈逼人,他里面只穿一件高领黑色薄毛衣,虞婳甚至感受到了他的体温在空气中散裹过来。
  周钦当然看见这像要接吻的亲密动作。
  不知怎么的,有片刻似被火烫到,略闭了眼。
  虞婳不知道周尔襟怎么突然低头,一刹那还以为他要吻她,直到看见他反风衣领子,才意识到他是在帮她整理衣服。
  她按捺住很小幅度加快的莫名心跳,依旧温吞到老实,像什么都要人同意才做的乖孩子:

  “那我们回去吗?”
  她每每问句,不是征求意见,而是想别人跟她想法做。
  周尔襟声音似古木,微哑低沉带有阅历感:
  “回去吧。”
  路过廊下,周钦也没有刻意避让,正面对上二人。
  心情乱得厉害,却还有能戏谑两句的能力。
  但指间烟头没给他机会,恰好烧完烫到手,周钦肌肉反应比脑子快,随手弹飞出去,弹到了周尔襟手背。
  一触既离,猩红火光在夜色中弹跳落地。
  虞婳略惊。
  周钦几乎是下意识去接那还燃烧的烟头,视线看向周尔襟的手:“大哥?”
  “你还好吗?”虞婳没想到还有此事故。

  以往周尔襟会习惯性包容地说没事,即便痛也不会出声。
  从小到大,自周钦被周伯父收养,虞婳都可以看见周尔襟很包容娇纵这个失去父母的堂弟,像个家长一样。
  没想到下一秒,周尔襟却略略皱眉,似带着些微隐忍般地说了一句:“不太好。”
  虞婳略讶异,周尔襟平时很少表露心绪,他都说不太好,那大概率是烫得很疼。
  周钦也没想到大哥会说不太好。

  但虞婳却先一步,轻轻挽周尔襟的手臂,俨然是更亲近的关系:
  “先去盥洗室用冷活水冲一下吧。”
  看着她抱周尔襟手臂,周钦不知怎的,有些很微妙但他又不想承认的情绪涌上来。
  周尔襟的手臂被她抱着,触感柔软而噬人,她整个人都像靠了过来,身上那种曾经遥远的薄雾般含笑花清香飘入鼻息。
  这一次,她靠着他而非周钦。
  周钦想说话:“那我也一起——”
  话音未落,他便意识到,这次他跟不了。
  抬着根本没烫到的手,周尔襟只淡淡看他一眼,却一个字都没再说。
  两人离开,徒留周钦站在原地。
  藤蔓叶子在夜间簌簌作响。
  心里的感觉很奇怪,但他只是沉默着。
  虞婳快步牵着周尔襟去洗手,用活冷水帮他冲手背,烫伤一时还看不出伤口。
  她没碰他,只是控着出水口,两人距离若即若离。
  长发贴着他的上臂,从上方视角看她,长睫在她垂眸时像岸边细草长而柔,脸上细细绒毛在光下可见,像只粉白水蜜桃,只半厘米就可以碰到的距离。
  她极近。
  他曾经也看见她这么一瞬,她替周钦洗手上的化学颜料,慢吞吞但很细心,哪怕周钦一直顽劣挑逗地用手上的水弹溅她,她都很认真。
  他曾因周钦对她的轻佻感到轻厌。
  但那时他视角只是遥远的局外人,无权置喙。
  男人在水光之下的手骨节分明,手指瘦长,手背的青筋性感地隐伏,就是看不出伤口到底在哪。
  周尔襟忽然稳沉开口:“应是烟头撞到他的手链坠牌,才反弹到我身上,不碍事。”
  虞婳才回神,听他为周钦辩解,相当大家长,像他风格,却只是实事求是地淡声说:
  “乱扔烟头怪不到手链上。”

  周尔襟看着她。
  周钦今天根本没戴手链。
  这答案意味着她没看周钦。
  周钦穿的短袖,有没有戴一目了然。
  她主动挽着他的手回去,周尔襟面色淡然,鼻息里溢满女孩缠绕过来的含笑花清香。

  冲洗片刻又找酒店经理要了医药箱处理后,两人行至包厢门口。
  开了门,周尔襟没太大波动地叮嘱:“在门口等我,我进去和长辈们道个别。”
  虞婳轻轻点一下头。
  不进去也好,吵吵嚷嚷的。
  她莫名的有一些庆幸,是周尔襟说话,他有分量,长辈都敬他三分,无人会吵着说她不懂礼数。
  一开门,父母们回头,就看见刚刚还穿着单薄长裙的虞婳身上披着周尔襟的风衣。
  而周尔襟穿着单衣进来,让侍者拿帮虞婳收纳的包。

  父母们的嘴角似不受控制地暗暗弯起。
  侍者将包交到周尔襟手上,他接过,温恭有度地和长辈说话:
  “有点晚了,我先送婳婳回去,她该睡觉了。”
  虞求兰更是笑容堆了满面:“好好,路上注意安全,有什么婳婳的事不懂的,就打电话给阿姨。”

  “好。”周尔襟风度翩然应下。
  他回身向虞婳走去。
  懒光温柔,男人裹着黑色西裤的长腿迈开,高大成熟的身影向她走来,负身背着光。
  不知道是不是虞婳的错觉,她总觉得周尔襟看她的眼神格外温柔。
  甚至有时会觉得他喜欢她,含情眸好看到像只看得见她一样的专注,让她竟然自作多情起来。

  她下意识移开眸,不让自己自恋过剩。
  她真是莫名其妙…
  并行下了电梯入地下车库,虞婳没有坐来时的车,而是跟着周尔襟上他的车。
  周尔襟看着她进入他的空间,光是这样,他呼吸都有片刻短暂凝滞。

  司机将车驶出车库,浸入港岛水夜。
  似尘埃落定的一瞬,她终于卸下防备。
  她兀自思考自己的事很久,直到周尔襟接了个电话,她才想起周尔襟还坐在身边。
  “嗯,雪港的批文在我这里。”他声音在光线稍暗空间封闭的车里显得更低沉,磁音性感。
  “我等会儿有时间,可以。”
  “指导工程师我有人选,明天让秘书将资料交给你。”

  周尔襟只寥寥几句挂掉电话,她隐约听见对面是个女声。
  车里很安静,当年全球限量三辆的浮影隔音做得极好,挂着港·6的车牌号,路人见牌便知身份,远远就开始保持距离。
  她忽然转头看向他,外面霓虹光影轮转,靡艳的火光照拢他硬挺起伏的轮廓,显得神秘矜贵。
  “怎么?”周尔襟平静转眸看她一眼。
  她轻声试探:“你等会儿要出去?”
  “公司有一个视频会议。”他答。
  虞婳落定了,问出下一个问题:“雪港是指……”

  “是湖雪机场,公司里的人简称雪港,准备开了,正在最后审查。”周尔襟有问必答,对她意外的耐心。
  雪港里的港应该是指空港,是机场的意思,雪字来由也很明显了。
  在港城这个不落雪的城市,建一座叫雪港的机场,像春秋大梦。
  她不知缘由,但叫湖雪应该有专业人士的指点。

  她是飞机设计工程师,当然对即将要开的这个国际机场有所耳闻。
  也知道,她身边这个男人是这新里程碑的建设者。
  亚洲长江以下的区域,周家手上的飞鸿航空将成为唯一拥有货运机场的航空公司。
  他作为唯一继承人,地位很明了了。
  “雪港为什么叫雪港呢?”她好奇问了一句。
  周尔襟声音不紧不慢:“公司的人取的,我不清楚具体意思,港城冇雪,反其道而行之应该是取珍稀之意。”

  她轻轻拉长地哦一声,没有一直深究,怕对方耐心耗尽。
  车恰时停在春坎角洋房别墅前。
  虞婳被别墅外的大灯刺到眼,下一步打开车门下了车。
  他们当然还没睡在一起,但双方都算忙,为了增加见面机会,她主动问他要不要同丨居丨。
  当时周尔襟都似因她的请求略诧异一瞬,片刻,才态度不明又平静地答她:“可以,但要给我两天时间准备一下。”
  两天之后,她搬出了研究所的人才公寓,很巧的是,这栋别墅离她研究所很近,步行十分钟就能到。

  他房子原来离她这么近,她都不知道。
  今日是同丨居丨的第八天,她已经能相对自如地和周尔襟进家门:“那我回房间了。”
  周尔襟垂眸看着欲回房的她,站在原地片刻,但又只是道:“有事敲门叫我。”
  “好。”

  虞婳回了房间,本想直接洗澡睡觉,但朋友游辞盈发消息来八卦:“今天见家长怎样?”
  她不想对方担心:“还不错,比我想象中还顺利。”
  “那就好,周sir是真的像你的官配。”对面的游辞盈其实一直都不懂。
  虞博一个高知冷淡的学术姐,平时就只会板着脸做实验写报告,突然喜欢上飙车爱刺激本科辍过学的周钦,还一来就是快五年。
  虽然周钦后来被周家押着去读书培训,现在是正儿八经飞行员,但那是有周家托举,不然周钦和虞婳对比起来就是个黄毛,没人想得明白她到底为什么喜欢周钦。
  游辞盈:“那对你白捡的新老公有什么感触?”
  虞婳想了想,回忆这一个多月的相处,眼前是周尔襟的模样。
  他极有气质,双商在线,处事沉稳,有责任心。
  周尔襟十七八岁的时候其实已经很英俊,但年岁渐长,他多出一种成熟斯文又周容的气度,是一种熟得透了的男人味。
  坦然说,她慕强,他气质和能力的加成给他的外貌更叠了一层滤镜,她不会考虑十七八岁的周尔襟,但现在的周尔襟,她很难不认真看。

  哪怕她有点不敢惹他。
  思及此,虞婳肯定地回复对面一句:“好睡。”
  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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