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2-01-08 18:05:39

　　【刘秀九岁】（三）：琴操
　　夜，安汉公府邸。
　　王莽府中正有人弹奏名琴，琴音自琴上便如从莫何有之乡传了过来，飘飘荡荡洋溢在天地之间，给初夏的晚间带来一股活泼泼的意思，这琴声似有似无，不经意间，便清清楚楚，一直传进你的心灵，然而放弃了一切，用心去寻时，却仿佛这琴声从来没有弹奏过。羚羊挂角，踪迹何在？
　　天籁如是耶？
　　琴声弹奏如这般，不管是庸俗的人，高贵的人，据庙堂之高，处江湖之远，转沟壑之间，都似乎受了它的感染。这个地方本来有着无数灵魂被污染的人物，在这一霎那脸上仿佛都有了圣洁的光辉，然而这声音终于慢慢细下去，细若蚊呐，要运心于耳去倾听，然而琴音仍一如既往的细下去，更加似有似无了，在人们的耳间终于完全消灭，但却在人们的心上划下一条不可磨灭的痕迹，仿佛大战之前的宁静，仿佛海啸之前的波平。片刻便要浩浩荡荡了。

　　似消失而绝不是消失，所有的人们此刻都有了雷同感觉，这琴声如此曼妙，仿佛仙乐，一定能够起死回生，无中生有，所有人都知道，这声音并没有消失，它只是细到巅峰，细入无声之境，细到勾起世间的期待。这是一种何等的音乐境界。
　　刹那之间，所有人都期望，然而他们的心忍受不了这样一种折磨，只好失望，就在失望之极，绝望之初，人们的心上跳了一下，仿佛有什么勾起灵魂异动的东西，一股暖洋洋的意思已先琴音而来到，有一种消息仿佛先天地而存在，一直不曾灭绝，她预示着琴音的来临。忽然之间，琴声还未响起，一些妇人已经开始手舞足蹈了，脸上洋溢的光彩，不知今夕何夕。仿佛新婚之夜，情郎初试。
　　琴声终于在无的巅峰上转了一转变而为有。听之在前，忽焉在后；听之在左，忽焉在右。在刹那间，变成奔流不息的大江大河了。声音时而激扬，时而顿挫，带来了海风、蝴蝶、香车、宝马、无穷无尽的春意和魅力，人们都迷醉了，醉到不知周围，不知人事，连自我也渐渐迷失在这动人的音乐之中。
　　忽然，琴声铮铮一响，似有隐隐不乐，便如一个美妙少女看见了一个登徒浪子，惊慌失措，仓皇躲避。王莽府中诸人心灵上忽然都从洋洋间一阵悸动，那弹琴的少年将琴缓缓推开，王莽问道：“桓谭，何以不继续鼓琴？”

　　那叫做桓谭的少年今年正是26岁，在宫中掌太乐令，鸣琴鼓乐之术已臻化境。见问长揖而起，奏道：“琴声铮铮不安，府外似有异动，只怕有污秽之事。雅意已却，不能复鸣！”
　　王莽抚掌道：“琴之感应有如是之妙耶？”当即便命一旁执役的小厮到府外去看。
　　少顷，府外喧声震天，那些从琴之妙音中醒过来的人大呼小叫，火把照亮了半个天空，人群汹涌着向府门外跑去，未到大门处，先前出门巡视的小厮连滚带爬的跑过来叫道：“果然有污秽事，果然有，门口狗血。”
　　王莽皱了皱眉，似已闻见了空气中的血腥气味。 大踏步往府门处走去，
　　空气中的狗血气味已散发开来，大门之上犹血迹淋淋。众人都支火把来照那血污，血污之中几个大大的血字：还政卫氏，天必佑汝，不然且待天谴。每个血字的血迹鲜艳刺眼，便仿佛王莽的府门也会流血似的，那几个字迹更仿佛府门自身流血幻化生成，从字迹中的弯折撇捺各处血迹丝丝流下，便如血字血泪，阴森可怖。

　　王莽心中也是暗惊，他性喜鬼神之说，情知隔绝帝王母子事甚不地道，中间绝无大公无私，只有一腔私欲，莫非真是天意谴告，当下狐疑不定。面上神色阴阳怪气起来。
　　众人见说是卫氏事，知道是王莽的雷区，不能碰，一个个都噤声不语，心中只道王莽隔绝帝王母子，帝王都是上应天命，臣子安能为此大逆，这几行字，字迹上的血必是天意。府外街衢，静悄悄的，不见个人。小厮们忙着往门上浇水拭干血字迹痕。那最先发觉的小厮，嗫嚅道：“这个是有人故意搞破坏的，我看见了那人背影。”
　　王莽恍然从天意中醒了过来，赫然震怒道：“那厮装神弄鬼，你却认不认得。”
　　众人看时，王莽吹胡子瞪眼抹鼻子，一个个都是噤若寒蝉，空气中杀气弥漫。那小厮战战兢兢道：“恰似大公子的郎舅吕宽。”
　　那小厮话音未落，只见前方街角转过一人，往这边飞奔而来，看见众多人等，翻身跪倒，大声道：“小人有天大事体要报告安汉公大人知晓。”众人看时，那人衣衫不整，满面惊恐，仿佛刚从地狱中捡了一条命回来也似，伏地连连叩头，磕的山响。口中只道：“救我，救我，有人要谋反，要大逆，要害安汉公。”
　　---------------------------------------------------------------
　　注：吕宽在王莽府门洒血，并为门吏发觉事见《资治通鉴》卷三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