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抄掠淮北得了甜头，慕容超便把晋朝当成他们家的取款机，没钱了就去摇一摇。东晋义熙五年（公元409年）二月，慕容超再次犯贱，派公孙五楼的哥哥、冠军将军公孙归攻济南，生俘太守赵元，并掠男女千余口，又想组建歌舞团。
　　当初桓玄在江东胡作非为，刘牢之的儿子刘敬宣、高雅之等人逃到南燕避难，高雅之为了报仇，请慕容德发大军南下，趁晋朝内乱之时，攻城掠地。慕容德虽然最终没有出兵，但南燕人都知道桓玄不是个东西，也许在想：桓玄这样的废物都能统一江东，更可想象，江东无人矣。这样的观念等到慕容超上台后，依然没有什么转变。虽然刘裕灭了桓玄，但在慕容超的眼中，刘裕也不过如此，欺负他又如何，这个年头，谁有本事谁吃肉，不服的来找爷理论。


日期：2007-11-28　10:19:49

　　十
　　自从东晋在淝水大败前秦之后，北方迅速恢复了前秦统一前的分裂局面，各路好汉逐鹿中原，无暇顾及江东，所以江东二十多年不见北方兵患。但这对新执政的刘裕来说，他的胃口可不是这巴掌大的江东能满足得了的，东晋北有南燕、北魏、后秦，西有谯纵，统治区域被局限在长江中下游，发展空间有限。刘裕与桓玄的战争是争夺江东内部的统治权，而战胜桓玄之后，刘裕自然就把目光放到了更为广阔的中原大地。

　　刘裕久有北伐之意，而北方三个敌国中，南燕相对弱一些，柿子先捡软子捏，这个道理赵匡胤懂，刘裕也知道。还没等刘裕准备拿慕容超开刀，慕容超居然找上门来了，刘裕大喜：“师出有名矣。”当然欲加其罪，何患无辞，历史只记住你的结果，不问你的过程。历史上师出无名而大获成功的例子太多了，可有谁敢在当时说半个不字？

　　刘裕上表朝廷，请伐鲜卑，规复故土。没想到朝臣对北伐多没什么兴趣，这伙人尸位素餐惯了，江东也不算小，够他们吃几辈子了，何足自寻苦楚。在朝野甚有声望的刘毅也公开反对北伐：“当年苻坚南侵，谢太傅尚于座中奕棋。将军国之首辅，不宜远出，万一根本有失，公将何归？”当然刘毅是出于私心而反对，万一刘裕北伐成功，那么刘裕的威望和权力会得到很大的提高和巩固，这是刘毅不希望看到的，我吃不到肥肉，你也别想啃骨头。

　　至于刘毅放在台面上的反对意见，也是跟没说一样。刘裕之所以敢北伐，正因为“内难既宁”，所以才“思弘外略”。要真是内中有变，刘裕也不会远行。那些胆小怕事的官僚们都跟着刘毅瞎起哄，阻止刘裕北上。
　　在一片反对声中，只有左仆射孟昶、车骑司马谢裕和参军臧熹全力支持刘裕。谢裕和刘裕同名，所以也不是个白吃饭的，谢裕力劝刘裕北伐：“鲜卑人自恃兵强马壮，屡犯有晋，为吾大患。公居桓、文之地，当思有以尊天子而制诸侯之策。今日鲜卑南犯，正天授公以吊民伐罪之机也。燕地虽狭，犹战国之齐地也，得其地，广其民。养精蓄锐后，然后发雄兵，经河洛，向关中，一战可定天下。若不北伐，则鲜卑以为我懦弱不敢战，其焰益张，与其无为而守，不如有为而战。”打个比方，甲打了乙，乙不还手，甲便会觉得乙怕他，从而会得寸进尺，以后乙别想过安生日子，谢裕所说的正是这个道理。

　　刘裕决定了的事情，轻易不会放弃。临出师前前，刘裕进行了一番人事安排，巩固后方比什么都重要，仅从战术角度来看，刘毅说的并非没有道理。因为这是刘裕第一次与北方强敌作战，只能胜不能败，不然将会在江东政界引发一系列连锁反应，对刘裕的统治不利。刘裕带上头号心腹刘穆之参与军机，而留孟昶和谢裕坐镇建康，严防有人捣乱，尤其是“众望攸集”的皇弟琅琊王司马德文。毕竟晋朝统治百余年，别的不说，威望还是有的。

　　刘裕考虑此次伐燕，路途遥远，如果走陆路，军需浩繁，人扛马拉的，成本消耗太大，不如走水路。这样到了南燕，燕人也不会有以逸待劳之利。
　　东晋义熙五年（公元409年）四月十一日，刘裕大集水陆雄兵，聚天下豪杰之士，兴师北进，讨伐南燕。具体行军路线是：晋军从建康集结后下长江扬帆东进，至京口北上进入中渎水（也就是现在的京杭运河苏中段），至山阳（今江苏淮安）转入淮河，向西行数十里，在角口附近进入泗水，逆水西北方向直上，然后在下邳（今江苏邳州）上岸。

　　晋军在下邳弃了船，刘裕命留下船舰辎重，自率步军轻装挺进琅琊（今山东临沂），直取慕容超之首。有人觉得这样过于冒险，劝刘裕谨慎为上：“我远道而来战，万一鲜卑人乘我之乏而守大岘山，拒我于其国门之外，或者鲜卑人尽取其粮，坚壁清野，我军粮少，鲜卑人俟我粮尽之时发动攻击，我军进退无路，危矣。”
　　刘裕笑着摇头：“你说的这点我不是没有想到，但鲜卑人贪婪成性，鼠目浅短，爱图小利，怎肯自毁稼禾。慕容超鼠窃小子，岂知兵家妙算？我料得他必以为我孤军深入，轻视于我，最多也只是在临朐设兵，自守广固，我军一来，慕容超将与我决一死战而已。”不从其人之计。
　　刘裕下令各部前进，以镇军中兵参军王仲德、龙骧将军孟龙符为前锋，在前边开路。晋朝大举来伐，南燕举国震动，一些胆小的守将都吓跑了，刘裕一路上杀伐攻战，直抵大岘山下。大岘山地势险要，往南是沂蒙山脉，往北是鲁北平原，是著名的军事要塞。只要刘裕能过了大岘山，慕容超就算插翅也难逃他手。
　　刘裕想的倒是好，但南燕统治集团内部也不是没有高人，比如那个臭名昭著的“奸臣”公孙五楼。慕容超听说刘裕来找他交朋友，当即会议君臣，商量着如何接待刘裕这位远道来的客人。
　　公孙五楼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幸佞，也是有点本事的。他就劝慕容超：“刘裕枭雄之资，晋兵轻锐，利在速战，陛下不要让了刘裕的当。我们现在不宜和刘裕玩硬的，请陛下发兵固守大岘山，并命各地守将除了保留我军粮草之外，城外之粮，全都烧掉，清野以待。等到他们的粮食吃光了，军心散乱之际，陛下可派数千锐骑南下扼其行兵险道，绝其归路。这时我军可腹背合击，一战便可擒下刘寄奴。”

　　慕容超要真是听了公孙五楼的，刘裕还真麻烦了。可惜慕容超却以为自己是孙武再生，没瞧得起刘裕，不同意公孙五楼的妙计：“尔言虚也！刘裕远行千里，及至齐地，已成弩末。现在是五月时节，眼看农业就要大丰收了，怎么能自毁民生。我大燕铁骑十万，怕甚么刘裕？朕就是要让刘裕进来，好好会一会这个卖草鞋的。”
　　其他南燕重臣也都劝慕容超听从公孙五楼的奇计，千万不要放刘裕进来，自成大祸。奇怪的是，慕容超向来对公孙五楼信用有加，唯独这次死活都不听他的，我们当然不能用什么“南燕气数已尽”的唯心主义观点来解释，主要原因还在在于慕容超对战略判断的失误，以及对南燕军事实力的过于自信。
　　刘裕直袭大岘山，其实也是冒了非常大的风险，虽然他料定慕容超会他放过大岘山，但计划赶不上变化，万一慕容超反悔了，那对刘裕来说就是一场灾难。但刘裕是个亡命之徒，年轻的时候没钱都敢去赌大钱，乱世中的枭雄哪个没有这种赌徒性格？尤其是平民出身的人物，他们最敢赌，赌输了算我倒霉，赌赢了算你倒霉。刘裕为了争取战略时间，用最快的行军速度过大岘山，当慕容超正准备用他的十万铁骑招待刘裕的时候，晋军已经过了大岘山。

　　刘裕过山时，发现远处平原纵横，却没有一个燕兵，刘裕知道他赌赢了，兴奋的无以名状。刘裕仰望苍天，举手狂笑：“鲜卑之势，唯在大岘山。今日得过，并得燕人粮草，便是慕容德在，我也是不怕。鲜卑儿无谋用事，此天授鼠首与我也。”
　　慕容超并没有发现自己的战略失误，反而自以为得计，听到刘裕已经来了，留下老弱兵守广固，其他所有精步锐马尽数出城迎战。慕容超到底是慕容家的子孙，虽然慕容超的战略眼光大有问题，但在历史上那些后主中，估计要数慕容超最有血性。慕容超派公孙五楼率兵去守离临朐城四十里的巨蔑水，行前告诉公孙五楼：“兵行千里，无水不成，你万不可失了巨蔑水，否则刘裕就难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