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完天子,高欢在洛阳城也基本站稳了脚跟。他安排妥当后,又即刻返回邺城去了,让他的手下封隆之、孙腾、高隆之等人继续留守洛阳。
此时对高欢而言,只有两地尚未归顺,一是契胡残余势力占据的晋阳一带,二是关中一带。两者比较,契胡势力完全是苟延残喘,一旦挥戈,指日可定。而关中此时不再打着尔朱家族的招牌了――趁尔朱天光败亡,贺拔岳即刻率领武川子弟占领了长安。由于武川势力毫发未损,且贺拔岳本来和高欢就是平起平坐,现在高欢虽可以天子之命号令诸侯,但贺拔岳对高欢的号令也是阳奉阴违而已。
这选择是个难题,而稳扎稳打的高欢选择了先易后难的策略。从后来东魏、西魏的对峙来看,高欢此次的选择似乎丧失了平定关中的良机,以致遗患将来。可这种对错都是后人的马后炮而已,当时高欢并没有合适的借口去征讨关中,因为贺拔岳表面上还是臣服自己和朝廷的。先不剿寇,反而先去攻打盟友,这于情于理都是说不通的。于是高欢决定先进击山西,剿灭残余的契胡势力。
照高欢的策略,平定尔朱兆后,再顺势率兵逼临关中,到时不怕贺拔岳不归顺。而洛阳城也是一个麻烦,新立的皇帝不好对付,而那些北魏的宗室们也在蠢蠢欲动,因为在他们眼里,高欢便是第二个尔朱荣。可此时的高欢并没有太大的精力去对付他们,他明白洛阳城再怎么折腾,也闹腾不到哪里去,因为军队在自己手中。
而尔朱兆这粗人遭遇韩陵大败后,索性破罐子破摔,又把晋阳城大掠一番,逃回了起家之地――秀容谷。他派人占住关隘要口,过起了山大王的日子,沦落到靠打家劫舍为生,
以前高欢还在充当尔朱兆的小弟时,便是将这位老大玩弄于股掌之中,如今更是轻松玩弄。高欢先用了诈兵之计,扬言讨伐尔朱兆。如此四次,尔朱兆次次精心备战,但次次等来的都是空穴来风,结果被戏弄得筋疲力尽,便不再相信“狼来了”的骗局了。
见目的达成,高欢又找准了时机――缝年过节,贪杯的尔朱兆定要与部下一醉方休,喝个烂醉。由于尔朱兆手下的将领早已对高欢暗送秋波,高欢对尔朱兆的一举一动更是了如指掌。到了春节,高欢便派遣都督窦泰以精骑奔驰,一日一夜行了三百里,而他率领大军跟进。
果然如高欢所料,窦泰骑兵赶至秀容谷时,尔朱兆和手下正喝得酩酊大醉,毫无防备。忽见敌军压境,惊恐之下,大家皆四处散走逃命。而他手下那些将领也早已与高欢通款,也无心恋战,投降了事。尔朱兆逃至荒郊野岭之后,发现实在走投无路。此山穷水尽之际,尔朱兆倒是有点骨气,怕受辱于高欢,便让手下砍死自己。手下不忍,尔朱兆只得自缢而死。而慕容绍宗率领余部投降高欢。
借六镇之乱崛起一方,造河阴之难控制朝政,靠击败葛荣定鼎天下,却于广陵一战中顷刻瓦解,尔朱这个辉煌一时的家族,此时终于彻底地退出了历史舞台。除了残暴无比,除了自相残杀外,最重要的是文化上的落后,注定了这个家族和中原巨族的格格不入,最终不能在这个舞台上辉煌得太久。凭一时蛮力的确能取得政权,但想长治久安却无异痴人说梦。
高欢非常喜欢晋阳这块福气,认为太原城四面皆是山岭拱卫,易守难攻,便效仿尔朱荣,在此地建成了大丞相府。一个王朝的丞相不呆在京城替皇帝排忧解难,却在外大兴土木,另建府邸,这明显的是另立中央啊。所有的人都白,第二个尔朱荣又成长起来了。
平定尔朱兆的确是当务之急,这步棋高欢没有走错,可错就错在他这里花的时间稍长了点――从去年的七月进军晋阳,到此时完全平定,已经半年时间流逝。而这半年,这足以让其他的对手也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南北朝时的三国时代――后三国风云 108
高欢的劲敌
洛阳城首先传出了不和谐的声音,那个被高欢从田间捞出来的皇帝――元修,他准备与高欢为敌了。
最拥护元修除掉高欢的当然是斛斯樁。当时高欢刚进洛阳城,他便与贺拔胜商议,想趁高欢立足未稳之时除掉他。可他选错了人。贺拔胜打仗虽勇猛,却是个老实人。他和高欢都出自尔朱荣门下,与高欢有点旧交。韩陵之战,又是他关键时刻临阵倒戈,加入了高欢的革命队伍,使三心二意的尔朱度律先行撤军,致使尔朱军队的攻势顷刻瓦解。高欢很善待他,与他把酒言欢,追忆往昔,给他灌了不少迷魂汤。忠厚的贺拔胜以为高欢真把自己当兄弟了,便一口回绝了斛斯樁的建议――看来被高欢迷惑的绝不止尔朱兆一个。
贺拔胜料不到,这个和他共枕而卧的兄弟数年之后却会成为他不共戴天的仇人,而他自己要手持长槊发疯似的追赶高欢,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那时的他要为如今的一时心软悔恨得肝肠寸断――他留在东魏的儿子竟被高欢屠戮殆尽,一个不留。
没有贺拔胜的支持,斛斯樁也不敢轻举妄动,毕竟打仗不是他的强项。可有一件事却始终刺痛着他的神经,让他寝食不安――当时韩陵之败后,尔朱仲远的两位手下乔宁、张子期满心欢喜地投降高欢,等着加官晋爵,可他们的满腔热情等到的却是高欢那张冰冷的面孔。紧接着,是一顿狗血喷头的臭骂,羞得他们无地自容。然后更为悲惨的事情发生了,高欢又责以“事天子则不忠、事仲远则不信。犬马尚识饲之者,汝曾犬马之不如”,将这他们就地斩首。
而这掷地有声的话语也如刀割般刻在斛斯樁的心上,让他胆战心惊。若以“忠信”二字决定人之生死,他足以千刀万剐了――他伺候过尔朱荣,又在元悦那里下过注,转而投奔回尔朱世隆,现又钻入高欢的怀抱。闻此二人死讯,斛斯樁终于心如死灰,对高欢不再抱有任何幻想:大局未定之时,高欢都能立斩降将,将来他一旦掌握生死予夺之权,自己岂有活口之理?
一定要除掉高欢,不然下一个躺在他脚下的就是自己――斛斯樁非常坚定地给自己立下了这个目标。
而元魏的宗室力量也不想就此沉沦,此次尔朱家族败亡,正是他们家族绝处逢生的绝佳时机。南阳王元宝炬、武卫将军元毗等人看出高欢的狼子野心绝不在尔朱荣之下,也在元修一旁怂恿不已,以备高欢篡权乱政。
新即位的皇帝元修正处于血气方刚之年,拓跋族身上的那股狼性他天生就有,岂可受制于人?这位身上长满花斑麟纹的年轻人,趁着高欢进军晋阳的空当,便开始培养自己的势力。斛斯樁在他身边更是忙前顾后,精选四方骁勇,辛勤操练,以备高欢。
南北朝时的三国时代――后三国风云 109
高欢的劲敌
除此外,元修还派贺拔胜前往荆州一带,在南方布置巢穴,又与关中的贺拔岳暗中通款,准备依仗贺拔兄弟抵抗高欢。这几年,尔朱家白忙活一场,最终却变成了高欢和贺拔兄弟之间的较量,而这三人都曾是尔朱荣最为器重的手下。
元修还盯上了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人选――高乾。可高乾明明是高欢的铁杆支持者,当初是他将冀州拱手相让,才让高欢有了容身之所,是他兄弟高昂的临阵一击,才让高欢转危为安,而高欢也尊称高乾为族叔,关系非同寻常。元修此举近似火中取栗。
可元修虽年轻,但在结党营私、拉帮结派上是绝对地老辣。他敢冒险,是他一眼看出了高乾和高欢之间的貌合神离,看出了河北大族和六镇鲜卑之间那种油水难融的天然隔阂。且高乾一旦入伙,他的能量非同一般,只要他振臂一呼,整个河北豪族定会应者云集。
而此时,高乾刚好处于仕途的低谷期,的确需要人来拉他一把,而元修找准这个机会开始雪中送炭。
那时高乾刚遭受了父丧,他很自觉地请朝廷解除他的侍中一职――乱世中,守孝的礼法虽不像以前严苛,但丁忧的原则还得遵守。可高乾这一客气就麻烦了,军国大事都听闻不到,被直接踢出了北魏的权力核心,只剩下司空这空头衔。
元修在华林园宴请诸官,宴后便单独留下了高乾。高乾还没回过神,元修一下子非常殷勤地拉着他说:“司空奕世忠良,今日复建殊效,相与虽则君臣,义同兄弟,宜共立盟约,以敦情契。”
高乾一下子懵了,皇帝放下至尊之位与自己共立盟誓,岂能拂其好意,只得假意应承:“臣以身许国,何敢有贰!”
这种香火盟誓都是逢场作戏的,倒不会惹出什么大祸,可错在高乾没有把这事立刻秉告自己的领导――高欢,而正是这疏漏给他带来了杀身之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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