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细亚孤独——一个东方帝国的最后岁月》
第39节作者:
关河五十州 日期:2012-02-29 18:36:28
终于听出了弦外之音。相比于虽遭赦免,却仍受朝廷和皇上冷落的伊里布,耆英显然是一根高枝,然而张喜并不是那种舍弃故主,嫌贫爱富的人。何况他觉得耆英并不尊重人,面对面说话,手里还拿着鼻烟壶,眼睛也看着别处,分明是仍然把他当成一个下人。
张喜坦然作答:“等伊中堂到京,请将军(指耆英)和伊中堂面商吧。”
耆英听后嘴上说是这个理,是这个理,但脸上明显不悦。
不过那时候的耆英并不像伊里布那样把张喜作为奇才来看待。他认为张喜不过是胆子大了一些,敢跟外国人单独对话罢了,胆大的人到处都是,我耆英要是高兴可以找一大箩筐。
离开京城时,伊里布想让耆英去道光那里请道旨,以便动员张喜南下。耆英一撇嘴:“我说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要让皇上瞧着我们还不如一个家丁,多余养我俩废物吗?”
南下之后,耆英才发现“洋务”之难,那不是光胆子大,嘴皮子麻利就能办好的,整整三个月时间里,别说“抚”了,与英方沟通都难,而在江南一带,上至奕经、牛鉴,下至一般士绅百姓,只要听说过张喜当初作为的,都是“既慕且叹”,均认为张喜不来,局面难以收拾。
现在再次听伊里布提到张喜,已经焦头烂额的耆英真是懊悔之至。早知如此,在北京的时候,说什么也要把这个奇才给带过来,如今奈何?
伊里布春风满面:他已经来了!
打动张喜的,是伊里布亲笔书写的一份秘密家书。在这份家书中,伊里布告诉张喜,“夷事”已“大猖獗”,朝廷终于下定决心“抚”了,但不知道如何“抚”法,无从下手。本来还想一南一北,通过书信跟你商量着办,看情况来不及了,还是需要你亲自来。
伊里布还动情地说,以前我们在浙江实心办事,却蒙受了不白之冤,现在正是剖白前冤的时候,机遇难得,不可错过。
这不是主人给仆人的家书,分明是朋友对朋友的一份真情告白。
捧着这封家书,张喜的思想斗争很激烈。他此时跟父母住一起,两老俱已八旬年纪,是需要照料的时候,他是不想再走了,可是伊里布话语恳切,主人的一片知遇之恩难以推却。再者,他早就论证过,天津海防挡不住英军,江浙若不能了局,战火延伸至天津是必然的,到时北方又是一片浩劫,想坐视都不可能。
在征询乡社宗亲的意见时,一位耆老言道:“尽忠即是尽孝。你家中尚有兄弟,可权其轻重。”
有了这句话,张喜才拜别双亲,兼程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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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期:2012-3-1 9:57:00
临近江南,沿途一片萧瑟,他听说,镇江等战场实地“尸骸枕籍,填塞街巷”,而以张喜亲眼所见,即如扬州这样英军未攻入的城市,绅商百姓也已逃逸一空,土匪和私盐武装则趁机到处抢掠,乃至昔日之繁华都市,皆作断壁残垣,这令他心中十分沉重。
张喜的到来,对伊里布和耆英都不啻是特大喜讯,尤其耆英,他是钦差大臣,地位在众人之上,所要承担的责任也最重,对他来说,张喜这个名字已经跟救星的含义差不多了。
耆英立即传见张喜。问张喜对目前形势的看法,张喜答:“扬子江乃咽喉之地,天下大局全在于斯,英军如果断我盐漕,绝我商旅,这不是疾癞之疾,而是心腹之患。”
问张喜如何办“洋务”,张喜答:“一不致过刚,以免弄出枝节,耽误国家大事,二不致过柔,以免示弱于异邦,给国家丢脸。”
耆英这才知道张喜名不虚传,是个胸藏乾坤,腹有经纬的人,由此他也产生了新的想法:此人有奇才异能,我招抚他不肯俯就,又如此难请,看来一定有所求,而且胃口还不小。
耆英便试探着对张喜说,你必须参军入伍,我才能给你弄功名。意思是张喜并非科班出身,要让朝廷授官尤其是大官有难度。
张喜愣了一下,回答说,只要把“夷事”办好就行了,何况我南下不是奔着功名来的。
回去见伊里布时,张喜忽然想道,他的回答欠妥。
耆英是个老官僚,对付洋鬼子没有办法,对付自己人那是一肚子弯弯肠。他说到功名,纯属问者有心,张喜自己却是答者无意,给耆英留下的疑虑很可能是:你既不为功名,那当然是贪图“夷人”的便宜了。
别说耆英一个人有这样的想法,那个时代但凡与洋人有接触的,都会被认为有“汉奸”嫌疑,是私下收受了对方贿赂的结果,琦善被捕回京,审讯官一个穷根究底的问题便是:你有没有收了洋人的好处?
耆英以己及彼,根本就不相信张喜南下,会跟利字没有关系。
必须告诉耆英,自己不是“汉奸”。张喜对伊里布说,我绝对没有贪图“夷人”便宜的一丝念头,再说了,“夷人”是为便宜而来,眼下他们气焰嚣张,见谁灭谁,又岂肯将便宜白白送与他人。
伊里布把张喜的话转告耆英,耆英一听,这才稍稍打消了一些疑虑。同时,他也生怕张喜因遭猜忌而不出力,赶紧翻出一件自己的衣服送给张喜。张喜推辞,他不由分说:“我们身量差不多,我给你,你只管穿,不用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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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期:2012-03-01 18:17:21
南京的牛鉴告急,耆英和伊里布商量来商量去,只能先派张喜前去。两人问张喜有没有让英军“受抚”的把握。张喜老实作答:“试试看吧,英军风头正劲,如果言语能劝最好,不行的话,我当以一死来报效国家和主人的知遇之恩,除此之外,就不是我所能知道的了。”
最后那句话是耆英最不想听到的,他可不想死啊。于是他再也顾不得自己说过的要参军才能有功名的话,在张喜临走前,匆匆忙忙地亲自送来一个五品顶戴,并且对张喜说,以前你在浙江时给的是虚衔,这个虽然也是虚的,但我一定会奏明皇上,让你名至实归。
1842年8月7日,张喜赶到南京,并见到了牛鉴。
这时的牛大人,已经由一头活牛变成了死牛。原驻南京的青州八旗被打散了,仓猝调来的其它部队又不足恃,在这种情况下,英军要么不攻南京,只要想攻,就没有不破的道理。
这一天,璞鼎查宣称攻城的时间到了,也差不多宣告了牛鉴的末日。
张喜说你不要急,让我看看皇历,推算一下。看完,张喜松了口气,对牛鉴说,放心,英军今天不会攻城。
牛鉴很是诧异:“你怎么知道?”
张喜没有装神弄鬼,做出可以预测天机的样子,而是坦率地告诉牛鉴,他此前特地钻研过一些与西洋有关的书籍,了解西方人信仰基督教。当天按阴历算是初二,换成阳历,正好是星期天,乃基督徒做礼拜的日子,一般情况下英军是不会选这个时候开战的。
对这些东西,牛鉴闻所未闻,因此显得半信半疑:“你这种说法靠得住吗?”
张喜回答:“不敢妄言。”
当天英军果然并未攻城。第二天伊里布赶到南京,即派张喜前往英舰交涉。
这一次张喜所见到的英军舰船规模,较定海时又有不同,其数量和规模,若用三国演义的语言来形容,那可真是遮天蔽日,说是“旌旗十万”,也不会没有人相信。
此次交涉,主要由璞鼎查手下的一批文官先与张喜过招。当首之人是璞鼎查的秘书马儒翰,他接过张喜带来的照会。这份照会是伊里布所写,马儒翰一看,上面并没有实质性的让步,马上翻了脸:“这都是空话,能顶什么用?”
接着马儒翰又气势汹汹地说,“今日之事非昔日可比”,我们这次不光要攻下南京,还要北上天津,攻到你们的北京皇城去!
似乎怕张喜不信,他随即取出一张地图,上面标明了英军的进攻路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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