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干部为了不抹父亲的面子，趁机建议道：“苏副部长，这个赵久福出现了新情况，咱们是不是提审下一个？”
　　父亲反应还是蛮快的，知道审讯出了叉，连声答应道：“行，中！”
　　这次轮到了刘易生。审讯刘易生，让父亲有点儿犯难。因为他对刘易生印象不错，况且两个人还有个密约呢。
　　刘易生进来后，父亲用眼望着他，迟迟不说话。
　　从面相上看，刘易生是个红脸汉子，而红脸汉子通常都是有血性的，可是，历经几年文化大革命的折腾，他的血性正在消退，代之的是憔悴和惆怅。至少从他缭乱的头发上判断，他已经快崩溃了。

　　父亲端详着刘易生，回味着往事，问道：“刘易生，还记得二十八年前吗？”
　　“那时，你们需要我，我也需要你们。我背叛了自己的信仰，获得了你们的奖章。在学习营，你是看着我怎么转变的。”刘易生说到这里，痛苦地仰起头来。“可是现在……”
　　他轻蔑地一笑。
　　父亲被他的笑声刺激了一下子。
　　“但你还得交代你的问题。”父亲忠实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

　　“好吧！”刘易生显得很痛快。“我不但要交代自己的问题，还要揭发别人的问题。”
　　他一闭眼，摇头晃脑讲开了：“我利用假投诚，骗取了共产党的信任，然后利用身份作掩护，争取打入中共最高诊所，用美国毒药暗杀你们的高级干部。取得成功后，乘坐空降飞机，直接回台湾，接受毛局长的召见。”
　　一听，父亲跟那个干部都笑了。
　　“你快拉倒吧！”父亲瞥着他，耻笑道：“你还毛局长呢，早在二十年前他就见阎王去了！”
　　刘易生并不理会他，继续说道：“我的代号是‘4255’，到了黄旗公社，主要是跟‘4256’联系。他就是公社粮管所所长苏世文。”
　　父亲觉得他的疯话太过了，郑重其事地对他说：“你1948年秋天回到的黄旗镇，人家苏世文1949年11月回来的，你来找人家联系，这时间对得上吗？”
　　刘易生依旧讲述道：“苏世文是上校组长，他二弟是少校团副，都是军统的。”
　　那个女干部听说过父亲家的情况，知道刘易生在胡说八道，赶紧让人把他带走了。
　　这场闹剧式的抓“五一六”运动还没等结束，上级就来了指令：证据确凿的继续审查，没有证据的赶紧放人，把精力用在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上。
　　就在刘易生和赵久福释放的当天晚上，伯父让伯母包了一盖垫水饺，熟了后，他分成了两份，他把油纸袋包好的那份交给了伯母：“你放到小树林里的坟坑里，再告诉赵久福，一个老光棍子了，真可怜啊。别让人知道。”
　　然后，他用铝饭盒捎着另一份饺子出了门。

　　刘易生蜗居在卫生院后头的一间小屋里。见伯父进来，上来就喷出了一嘴寒气：“你挂号了吗？”
　　伯父也没答话，将铝饭盒的水饺倒进了他一个空碗里，才说：“这是挂号费。”
　　“谁是真的？谁是假的？青瓦山培训基地，是一般人知道的吗？苏世文！”
　　伯父只是看着他，不说话。
　　“假的，当真的，真的，当假的，这是什么世道！”刘易生愤愤不平。
　　伯父还是不说话。只是平静地望着他。

　　“什么是兔死狐悲？这就是！”刘易生又仰首长叹了一声。“唉！活该！活该当初！活该！活该没个好弟弟！”
　　“最活该的是你的当初！”伯父扔下了一句令人费琢磨的话，走了。
　　伴着他的脚步，是刘易生毫无节凑的怪笑……

日期：2010-06-04　15:14:49

　　三十三、造反派的反攻
　　邓小平倒了霉，造反派们活跃了起来。他们觉得，这个中国的“二号走资派”压制自己太深了，轮到扬眉吐气了。于是，蛰伏了两三年的造反派纷纷杀开了“回马枪”。一些地方的党委和革委会屡遭围攻，情急之下，地方干部拿不准对策，就向中央请教，而那时，他老人家已经病入膏肓，全靠三十五岁的“联络员”毛远新协调中央工作，他拿不准，也不能表态，这样，面对咄咄逼人的造反派，地方干部毫无办法，能躲就躲，能逃就逃，逃不了，躲不掉的，只能委曲求全，答复人家的条件。一些造反派重新又被结合进了领导班子。这样，政治斗争也就愈加复杂了。

　　也就是在这种背景之下，祁大同揭竿而起了，响应者不下三四千之众，其中还有管强强。已经在县供销社上班的强强，原本申请入党，可是当权的老干部一查他大小是个造反派头目，就把他的入党问题搁置了起来。这次，祁大同暗地里鼓动他说：“小兄弟，现在是走资派的天下，咱们掌不了权，就一辈子别想翻身。一起干吧，到时，不但让你入党，还提你当科长。”

　　在祁大同鼓动下，像强强这样的一千多好号热血青年将县委大院围了个水泄不通。已经升任县委书记的皮主任运用当年侦察兵的本领，化装溜了，谁也说不清他溜到了哪里。皮书记溜了，县里也就没有当家的了，副职们装聋的装聋，卖傻的卖傻，全县陷于了无政府状态。但祁大同岂肯罢休，他将手下分成多路，到处追寻皮书记。也只有找到皮书记，才能逼他表态。

　　祁大同亲自率三百多人，扑到了黄旗公社。他认为，这里有皮书记的“堡垒户”。

日期：2010-06-04　15:15:45

　　市面上乱了，我也就不用上学了，天天闷在家里，或读书，或听收音机。这天，歪歪头忽然神兮兮地闯进了我家，见我就一个人，悄声对我说：“赶紧叫你伯父回来。”
　　我到了办公室，把伯父喊回了家。
　　歪歪头见到了伯父，掏出了一些粮票和钞票，对伯父说：“苏所长，俺可从来没求过你呀，给弄上几近大米吧。”
　　伯父好奇怪，问他：“你弄这个干啥？”因为我们这一带不种水稻，上边每年只调拨给粮管所几百斤大米，用作照顾特殊关系。
　　“急用，急用。”歪歪头说。
　　“哎呀。”伯父确有难处，诉说道：“库里总共才几十斤大米，是给公社领导、烈军属留的，你，你真有点儿让我为难了。”
　　“苏所长，俺，俺实在……“歪歪头吞吞吐吐地恳求道。
　　“好，那就给你三斤吧。”伯父终于开了恩。

　　“谢了，谢了！”歪歪头一边点钱，一边点头。
　　伯父一琢磨，突然问：“你这是做啥用呀？急成这个样子？”
　　“唉！”歪歪头深深叹了一口气，“俺能不急吗，就是俺爹俺娘也不能这么急呀！”
　　他又降低了声调：“人家信得着，住在了俺家，病了，俺能不急吗！”
　　“谁呀？”伯父眼睛闪动着。

　　歪歪头心思了半天，才说道：“反正，比公社里的人重要。”
　　说着，他就要去提货。
　　“等等。”伯父猛地喊住了他。将手里的现金和粮票一下子拍给了歪歪头，说道：“你不用说别的了，我给你写个条，你直接去提十斤大米，钱和粮票，我垫上。你千万别推让，不然我一斤大米也不给你了。”

日期：2010-06-04　15:17:15

　　吃过晚饭，向来好听留声机的伯父说是出去溜达，于是伯母便泡了一壶好茶，撂在外屋的桌子上，等着他回来享用。而我却跟伯母躺在屋里的床上闲聊天。
　　一会儿，伯父回来了，听动静他并没有拉开灯，只是一个人在哗啦哗啦地续水喝茶。
　　忽然，屋门被推开了，一听就是父亲的来头：“大哥，你这黑灯瞎火的干啥子呀？”
　　伯父没吱声，拉开了灯。
　　“妈的，反了！”父亲骂道。“那帮王八羔子，竟敢往我家里闯。”

　　“怎么回事？”伯父问。
　　“那帮子造反派，找我要皮书记呢，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