鳌拜不是什么善男善女,他不会想着归还汉人土地。他提出的圈地问题和清初提出来的不一样,不是要老百姓的土地,而是当年圈好的土地必须要交换,也就是正白旗和镶黄旗土地交换。
清朝白旗和黄旗一直要矛盾,这笔烂账得从清太宗皇太极时算。皇太极老爸努尔哈赤死时,将自己的两黄旗留给了阿济格、多尔衮、多铎三个幼子。皇太极掌握的是正白旗、镶白旗两旗。
皇太极天天看见白旗就生气,我是皇帝,皇帝就得用黄旗子,你们谁见过皇帝打仗举白旗的,不知道的以为投降或者出殡呢。
所以皇太极刷了一个小心眼,将自己的两白旗与那小哥仨的两黄旗交换,哥仨年纪小,敢怒不敢言,就忍了。
忍得了一时忍不了一世,皇太极死后,黄、白两旗为了争立皇帝,差点打起来,真要打起来中国历史上就没有清朝了,后来双方妥协,选中立的福临为帝,但彼此成见甚深。
清朝入主中原后,多尔衮是正白旗之主,摄政时对两黄旗的仇恨爆发了,开始打压反对他的两黄旗,豪格被杀,索尼、遏必隆、鳌拜均降职或罢官。所以苏克萨哈以白旗投靠黄旗,索尼、遏必隆、鳌拜都瞧不起他。
多尔衮一面打击异己,一面在圈地时不按常理出牌,整的小皇帝和孝庄敢怒不敢言。他将北京北面冀东肥沃之地圈给正白旗,而将保定、河间、涿州等处令拨土地给镶黄旗。先不管北面的土地到底好不好,多尔衮此举无疑是挑战祖制。
中国风水讲究坐北朝南,身为皇帝更要坐北朝南,看看故宫,前三殿后三殿,东西六宫那间房子不是坐北朝南。
满洲八旗也是有严格的等级的,正黄镶黄旗镇守北面,正白镶白旗镇守东面,正蓝镶蓝旗镇守南面,正红镶红旗镇守西面,满洲人相信这种排列能使帝国长治久安,所以这个方位不能乱。
因为这涉及一个很严重的问题——风水问题。古往今来,中国任何一个建筑物都要有风水理念,这是国民需要。
如果想生意兴隆,国家长治久安,不懂风水问题,你就什么也别建。
多尔衮不管这个,什么风水不风水,我必须出了心中这口气,本来皇位就是我的。下令正白旗,镶黄旗互换防区,正白旗直接镇守北京东北面,俨然把自己当成了北京的半个主人。这一晃20多年过去了,北京城的户口问题解决了,人口也进行了普查,大家就把这事给忘了。
鳌拜想起来了,作为正宗的保皇派,鳌拜提出要恢复祖制,两黄旗老分开不行,北面两个旗子两颜色,整的跟二人转似的,咱得回归正朔,必须统一颜色,统一着装,顺便打击正白旗苏克萨哈的势力。
想法很好,维护宗教礼仪无可厚非,只是在错误的时间干了正确的事。
第一个反对的不是苏克萨哈,而是自己的后院,镶黄旗的官兵们不愿走,自己和老婆孩子住了20多年了,明年还打算奔小康呢。这倒好:“风风火火20年,一夜回到解放前”。又不是打仗,我们跑那人生地不疏的地方干啥。
鳌拜愤怒了,自己人都摆不平还想摆平外人。下令必须走,先走的给奖金,补偿优厚的拆迁费,还叫人天天宣传北面山里有好东西,山里埋在前明的宝藏,不能便宜了正白旗。
在这种物质诱惑(给钱)和精神诱惑(有宝)的双重刺激下,镶黄旗终于移动了。现在该苏克萨哈头疼了。
苏克萨哈遇到了相同的问题,手下不想走,自己也咽不下这口气。索性下令采取消极态度:“你叫我搬,不好意思,腿受伤了,下月再说。”“管我要地契,不好意思,没找着,等我找到了给您送去。”反正就是一个字—拖。
一时间正白旗和镶黄旗剑拔弩张,每天吵架声不绝于耳,时不时有小范围武装冲突。苏克萨哈一消极怠工,鳌拜就受不了:“我这几万人千里迢迢赶来,你不给我让屋我住哪?”最后鳌拜用上了清初的老办法—圈地。
鳌拜下令,北京近郊密云,怀柔,平谷,顺义全部汉人轰走,满人临时居住,等两旗交换完了我们就走。一时间京郊四县哭声一片,一片狼藉。
满人本来就有怨言:“本来住得好好的,非来这深山老林喂蚊子。”萌生了不换的思想,心里有怨气自然不会和汉人客气。汉人实际上比谁都冤:“20年之前我们住北京城里,给我们赶这来了,20年之后又来一次,还叫不叫我们活了。”
当时户部尚书苏纳海只是奉命丈量土地,没招谁没惹谁,结果被人堵在衙门门口,根本没法开展工作。一出门就有西红柿,鸡蛋招呼自己,后来发展成了板砖,弓箭。吓得苏大人不敢出门,天天躲被窝里哆嗦。
头疼的还有直隶总督朱昌祚、巡抚王登联,自己的衙门告状的人满为患,根本就没法办公。管辖的地面上有十几万流民无家可归,到处流窜。那情景,就差有人登高大呼:“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天天就跟抱着一个煤气罐睡觉一样,太可怕了。
而且现在局势很明朗,正白旗死活不交,镶黄旗死活不换,中间汉人跟着捣乱,这事你叫我们咋办。
仨人最后一合计,把这里的反应如实报告皇帝:“我们这已经乱成一锅粥了,这事牵扯数10万人的生活和数百万亩土地,我们实在办不了,还请皇帝圣裁。”康熙那年已经13岁了,比之前更懂事,更有见解了,知道这事在下去就要爆发农民起义,马上召开内阁大会。
等四位辅政大臣都到齐了,康熙开口了:“天也不早了,人也不少了,咱们还是赶紧开会吧。”
鳌拜是这件事的挑头人,自己又性格火爆,抢先开讲。他一一列举了换圈地的好处,以及维持皇家尊严的必要性,直说的慷慨激昂,唾沫星子喷了康熙一脸。
等鳌拜说完了,康熙擦了擦脸继续说道:“您们三位有什么意见。”
与之前鳌拜慷慨激昂不同,康熙得到的是沉默,仿佛能把人撕裂的沉默。
康熙有一点害怕了,手心里不自觉的流出了汗水,觉得自己被孤立了,仿佛大家根本就没有感觉到我,我难道不是领导?难道我身处幻境?
“皇上,还啰嗦什么,我不是都说完了吗,还问他们干吗?”
鳌拜的吼声将康熙从幻境拉回了现实,康熙显然还没有适应,支支吾吾的问了一句:“那鳌少保,这三个人提出的事您看如何处理。”
“那三人呀,我已下令逮捕了他们,移交刑部议罪判了死刑,罪名是结党抗旨,违背祖制,明天就杀。”
康熙震惊了,鳌拜根本就没打算和自己商量,要不是问一句,这3人明天就见不到了。
“这么大的事,爱卿为何不与我商量,至少大家投票表决一下。”康熙自己都觉得说话软弱无力。
“好啊,来,咱么表决一下吧,这三个人该不该杀。”鳌拜大声吼道。
一直把自己当透明人的遏必隆这次抢先表态:“我同意。”他本来就和鳌拜一条心,这种为自己(他是镶黄旗)谋福利的事当然同意。
索尼颤颤微微的站起来表态:“老臣同意。”康熙看见这位首辅,心都碎了,没有想到自己的首辅也能同意这种荒唐事。
索尼也有自己的苦衷的。古书记载,现在的索尼离死就差半年。
经历了一次次的官场争斗和血雨腥风,索尼已经累了,早已不复当年之雄风,这几年对鳌拜的凶残身怀忌惮,为了自己死后子孙不至于招祸,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皇上您随便骂我吧,我宁愿背上世故圆滑的烙印。
四位辅政大臣有三位都表过态度,还剩下一个苏克萨哈。望着康熙满怀期望的眼神,苏克萨哈却逃避了,他选择了沉默。
苏克萨哈的苦衷更大,这件事当年就是正白旗不对,现在鳌拜又用祖制压人,根本就不给反驳的机会。
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上折子的三人都是正白旗的人,傻子都知道谁是幕后指挥。本来就想试探一下,看看大家的意见,结果首辅索尼居然同意,现在投票结果是3比1,再纠缠下去自己就被拖下水了,为了不引火烧身,只能弃车保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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