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细亚孤独——一个东方帝国的最后岁月》
第49节作者:
关河五十州 日期:2012-03-12 19:37:41
事实也是如此,在鸦片战争中,中英军事差距最明显的,就是海上攻防,那些水师战船在英国军舰面前,几乎跟玩具船差不多。
赶快提高自己的海战能力吧,可问题是能力这东西,不是你想提高就能马上提高的。
奕山在广州仿造了一艘“军舰”,然后向道光奏报,请求停止再造那些水师战船——造了也没用,这些破玩意,连跟英国海军当面比量一下的机会都没有。
有钱,不如跟我一样,拿去仿造“军舰”。
道光对这个建议很重视,他让奕山把仿造图纸贡献出来,给闽浙苏三省官员做参考,最好能每个省都像广东那样拥有自己的“军舰”。
然而造军舰这东西可不是玩家家,英国军舰的制造已经进入了近代化工业行列,大清国的那点小作坊要造军舰,就跟在说个并不好笑的笑话一样。实际操作中,“内地匠役往往不得其法”,奕山自己的仿造的也基本是个四不像,更别说给别人示范了,再加上经费不足等问题,只能不了了之。
造军舰无果,洋枪洋炮怎么样呢?
自鸦片战争以来,大家都领教了洋枪洋炮的厉害。耆英成为“外国通”后,对洋人的新玩意倒也极有兴趣,有一次曾给道光送来一支击发枪。道光自己在射击和武器使用方面是行家里手,他亲自试了一下,发现比鸟枪好用了不知多少倍,于是连连称赞“绝顶奇妙,灵便之至”。
可是当谈到是否要仿造一节时,他又想到了仿造“军舰”的失败,说这东西我们弄不出来的,到时“必成望洋之叹”,还是省点劲吧,免得气大伤身。
从以前整治陋规的受挫,以德治国的尴尬,再到现在鸦片战争的失败,都让道光觉得自己好象是置身于一所大房子里。这所房子太久太旧了,不是东边倒塌,就是西边剥落,但你想拆掉盖一座新的,一时之间又谈何容易。别说他做不到,即使康熙、乾隆这些英武的祖先也做不到,因为那等于重建一个帝国,最坏的结果就是,新的没建起来,旧的却已片瓦不存。
改造需要足够的时间、耐心,以及思想和财力上的准备。以当时大清国的财力状况和社会整体思维水准,要想盖出一座新房子,也根本是不可能做到的事。道光的应对办法是,随时粘补修理,以保持一律整齐,而不听任其遭到破坏。
修理房屋,皇帝只是一个主持者,真正依赖的还是下面所选用的这些官吏。道光用了个典故,叫“曲突徙薪”。这个典故说,厨房灶旁应该少堆柴禾,烟囱也要改建成弯的,这样可以防止火灾的发生。
此后,道光在送官吏赴任地方时经常要提及“曲突徙薪”,意味很明显,就是防微杜渐,你们发现哪里有问题,就要及早出手,不要等到火光冲天了才来跟我讲,那时候房子早就烧着了,我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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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期:2012-03-13 09:57:45
在道光看来,鸦片战争就是一场突如其来的祸患,而这场祸患的发生和蔓延,都是因为当事者处置不当所致。每次谈到这里的时候,他无不是悔恨交加,谕旨里尽是“忿恨难言”、“忿懑之至”的句子。有一次,道光甚至当着大臣的面就“握拳捶心”,拿着拳头敲打自己的胸口,一副痛不欲生的表情。
道光言有所指,他认为林则徐对此负有责任,而让他后悔和愤恨的也都是同一件事,那就是“用人不明”,在禁烟上错误地重用了林则徐。
道光曾逐一追究鸦片战争中表现不佳的大吏和将帅,除将牛鉴投入大狱外,又将奕山、奕经等人一个不少地送上刑部大堂,而且所判处刑罚都严厉到极点,即斩监候,等于死缓。
但是等到心绪平和下来,道光又选择了原谅。因为他逐渐明白,这些人并不都是废物渣子,你换一个,其实效果也好不了多少。
没过多久,牛鉴等人便被一个个地放了出来,而且照旧重用。这里面,也包括最早的“主抚派”琦善和“主剿派”邓廷桢,反正不管你们以前说过什么,做过什么,我都知道你们是不得已,也不容易,所以都可以官复原职。
道光对官员的评价也变得客观起来。他说琦善聪明绝顶,出任疆臣多年,什么事都办过,包括这次“夷务”,经历过也算有经验了,相信以后官会做得更好。
道光唯一不能原谅的就剩下了林则徐。当初,他曾满怀希望地赋予林则徐以重任,可正是由于林则徐的轻率和鲁莽,招致了鸦片战争以及后面连续不断的麻烦,给他的后半生留下了满满当当的失望和创痛,这让人情何以堪。
林则徐一直未能得到释放和起用,道光甚至不想再提这个名字。在召见从伊犁回来的邓廷桢时,他倒是难得想到了同在伊犁的林则徐,不过说的是:“我用错了人”。
相对于道光的恨恨不已,林则徐的声誉却达到了顶点。这一方面缘于“虎门销烟”在海内外造成的影响,另一方面不得不说,与林则徐后期没有正面与英军交锋也有关系。没有交锋,也就没有失败,英雄形象自然就可以长久地维持下去。林则徐对此颇有自知之明,在获悉牛鉴、奕经、奕山等人均被判斩监侯,特别是浙江巡抚余步云人头落地后,他连称侥幸,认为自己流放伊犁,天天处于“雪窖冰堂”之中,苦是苦了一些,但比较这些同行,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可是外界并不这么认为,大多数人只要一提到林则徐,就会理所当然地把他跟当年的岳飞联系起来,认为朝廷若是能对这些民族英雄放手使用,何愁外夷不灭?“南京条约”的屈辱结果,则更助长了这种情绪,在朝野舆论中,也以是否挺林则徐划界,呼吁林则徐复出的,自然是忠臣,对林则徐复出持消极态度的,便是奸臣,一如京剧舞台上的红脸和白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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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期:2012-03-13 18:33:27
这时曹振镛已死,他死后五年,鸦片战争才打响——“模棱宰相”简直就是个“福气宰相”,敢情装萌卖傻一辈子,什么苦都没吃过。顶替他的穆彰阿就不一样了,他也想在这些事上“模棱”,但做不到啊,起码皇上写好的谕旨,总得经你手发出去吧。
大家不敢编排皇帝的不是,所有的火气都发到了穆彰阿身上。在这种情况下,他就是躺着也得挨枪,所以自从鸦片战争开始后,穆彰阿的名声真是糟透了,“举世皆恶之”,像“南京条约”、林则徐被贬遭流放之类,全都归罪到他一人,几乎就是奸佞中的奸佞,整个一脸上涂着白丨粉丨的大反派。
让穆彰阿最为头疼的,还是他在军机处的同事王鼎,由此还酿出了一场惨剧兼闹剧。
王鼎是个非常正直的官吏,其廉洁程度甚至超过林则徐,生平从不肯帮人走后门,也不走别人后门,死的时候家无余财,这在陋规盛行的官场十分罕见。
王鼎和林则徐是至友,他们属于那种不带有任何私人利益关系的君子之交。
就在林则徐被判充军伊犁的前夕,黄河再度决口,殃及河南、安徽各省。王鼎奉命前去实施堵口工程,他知道林则徐熟悉河务,有治理黄河的经验,便乘机上疏将林则徐留下来充作自己的助手。
林则徐协助王鼎,耗时8个月,眼看着黄河就可以胜利合龙了。王鼎因此被晋加太子太师,其余出力人员也都得到了大小不等的奖赏,唯独林则徐被冷落在旁。
王鼎为此一再上书道光,赞许林则徐的功绩,要求给林则徐一个机会,让他将功赎罪,免戊伊犁。朝廷未有答复,王鼎认为已经心中有底,便高高兴兴地请大家吃饭,还特意让林则徐坐在首席。这时圣旨到了,但是来使说,皇上交待过,现在不能宣读,必须在合龙的那一天才能公布。
王鼎更加定心了。他认为这是道光的用意所在,要喜上加喜,将合龙与开释林则徐一道庆祝。第二天,黄河合龙,宣读圣旨:“林则徐于合龙后,著仍往伊犁。”
王鼎大惊失色,倒是林则徐本人镇静自若,像没什么事发生过一样,然而林则徐的态度反而使王鼎更加难过,觉得对不起朋友。当两人道别时,王鼎哭得跟个泪人似的,从这个时候起,他开始不顾一切地为林则徐申冤叫屈。
执意要贬黜林则徐是道光的意思,但王鼎不可能直接对着皇帝来,他只能先朝穆彰阿算帐。
王鼎自己虽然也是军机大臣,然而职权有限,若是穆彰阿能站出来为林则徐说上两句,凭他的首席军机大臣身份,林则徐的处境无疑要好得多。可是穆彰阿没有这么做,他当然不是与林则徐有什么特别的过节,而是因为他的生存之道就是混,说话办事都要看道光的脸色,道光说不饶林则徐,他只能照办不误。
王鼎恨就恨在这一点上。每次碰到穆彰阿这个“奸臣”,他都要指着对方的鼻子大骂一通。穆彰阿不予争辩,王鼎还追着不放:“你嘴里塞袜子了呀,怎么我说话你听不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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