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花美眷,似水流年————细读聊斋中的女子》
第40节

作者: 胡狼拜月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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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姑子便托词说舅母出外留自己在这里守屋,却没想到恰好和安生又相逢了,真是前世的缘分啊。
  可是两人相互依偎之时,却没了花姑子先前的那股芳香味,只剩下一股很大是腥膻气味,心里更是觉得怀疑。
  正在这时候,那女子抱着安生的脖子,猛然用舌头舔他的鼻孔,安生只觉得像一根刺穿进了他的脑子里,自然是吓得要死,拼命想挣脱女子的手跑掉。可是呢,却只觉得身子像被粗绳捆绑着似的,不一会儿,竟然闷得透不过气,渐渐失去了知觉。

  看来许宣还比安生幸运些,直接就给吓死了,免得像安生一样给活活闷死好受得多。
  而这边安生彻夜未归,家里人四处找寻不见,连个人影都没有。忽然听人说傍晚在山路上碰见他,家里人便进山去寻,结果发现他赤条条地死在了悬崖下面。
  常有武侠小说里的主角通常都是后有追兵,前有悬崖,纵身一跳,大难不死,捡得武功秘籍,得到高人指点,寻得皇室宝藏,天下第一,最后笑傲江湖。而普通的小龙套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所谓同人不同命。
  很多人看过《笑傲江湖》,都会同情一个人:林平之。
  他年轻英俊(反正比令狐冲帅);家世清白(祖传镖局做靠山);无不良嗜好,仗义有为,救助弱者;为了复仇,忍辱负重。与令狐冲相比,没有什么相差的地方。

  只可惜他不是主角,所以遇到的是岳不群,不是张三丰;上的是华山,不是光明顶,最后落得家破人亡,终身残疾与猴子相伴。
  而这里,值得庆幸的是,安生是故事的男主角,因此他死了还是可能或者说必然会复生的。
  见到安生死在这里,大家只是感到惊怪,可是又弄不清是什么原因,只好将尸体抬了回去。
  家里人正围着尸体哭泣的时候,突然有个女子前来吊唁,从门外嚎啕大哭着走进来,抚摸着安生的尸体,按捺着安生的鼻子,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滴进他的鼻孔里,大声呼号着:“天啊,天啊!怎么糊涂到了这般田地?”
  此番悔恨,不下于窦娥在刑场上所哭诉的“地也,你不分好歹何为地?天也,你错勘贤愚妄作天”。安生糊涂,不知还有什么办法可以补救?

  只见花姑子哭得嗓子都痛哑了,约摸个把时辰,才收住了眼泪。然后告诉安生家里人说:“停尸七天,不要装殓。”
  大家不知道花姑子是什么人,正想询问,可是她却显得很傲慢连个招呼都不打,含着眼泪走了。

日期:2010-02-12 22:26:45

  书接上文
  难道这女子是学阮籍凭着安生的善良殒命来吊唁这逝去的生命吗?可是看她的情形似乎有救活安生的可能。
  甚至是因为花姑子的突然闯入以及她的傲慢表现,大家都怀疑她是神仙下凡,便恭恭敬敬地照她的话去办。
  夜里,花姑子又来了,可是还是跟昨天一样哭泣。终于到了第七天,安生忽然活了过来,翻了个身,不住地呻吟着,家人自然都感到很惊奇。
  这时候,花姑子来了,和安生相对着哭泣起来,为活过来而感到庆幸。安生扬了扬手,示意家人都出去。
  于是花姑子拿出一束青草,熬了一碗汤,就着床头喂安生,一会儿,安生才能说话了。

  于是安生叹了一口气说:“害死我的是你,救活我的也是你呀!”随即叙述了自己的遭遇。
  看到这儿我们才明白安生刚才对着花姑子哭泣的原因了,并不仅仅是因为死而复生,得见花姑子,更是因为救活他的人也是花姑子。
  而他的心中,却没有多少对花姑子的恨意,想着的还是彼此的情意,也许这便是善良吧,无怪乎安生会放生那么多动物。
  而花姑子听到这里,便说:“这是蛇精冒充我的。你头一次迷路时看到的灯光,就是这家伙。”
  安生更加惊奇了:“你怎么能把死人救活,让白骨生肉呢?莫非是神仙吗?”

  花姑子便开始为安生揭露真相了:“我早就想告诉你,只是怕引起你的惊怪,你五年前不是在华山路上向猎人买了一只活獐子放生了吗?”
  安生回忆了一下,表示肯定。花姑子便接着说:“这就是我爹啊。以前说你对我们有大恩大德,就是这个缘故。你前天已经转生到西村王主政家里,我和父亲到阎王那里告了状,阎王也不肯发慈悲。我父亲愿意毁掉自己多年修炼得来的成果,来赎你这条命。苦苦哀求了七天,才把事情办妥。因日相逢,实在是万幸啊。但你如今虽然活了,却一定要落得个瘫痪的结局,惟有用蛇血兑酒喝了,才能除掉病根。”

  原来这便是花姑子吩咐七天不要下葬的缘故。为何偏偏是七天?明显借用了申包胥搬救兵的故事。说是申包胥在秦国痛哭七昼夜,水浆不曾到口,终于讨得秦兵,助楚昭公复国。
  为报恩情,不惜毁掉自己多年的道行,由此观之,章老爹也是个德行俱佳之人或者精灵。
  而安生听了花姑子的话,如果说对蛇精有仁慈之心的话,那莫过于成了宋襄公第二了。安生对蛇精恨得咬牙切齿,可是又担心没有办法可以捉到她。
  花姑子便说:“这倒不难,只是多杀了些生灵,连累我一百年也不能成仙啊。它的洞穴在老岩里,到日头快下山时,把柴草堆到崖口,放把火烧起来,外面多布置一些弓箭手,防止它逃跑,蛇妖就可以捉住了。”说完,便向安生告别说:“我不能终身侍候你,实在心里也很难过。但为了你,我的道行已经损坏了七成,请怜悯和宽宥我吧。一个多月来,觉得肚子里有些小小的震动,恐怕是怀孕了。是男是女,一年以后就要捎给你的。”说罢,流着眼泪离开了。

  过了一晚,安生觉得自己自腰以下都失去了知觉,于是就把花姑子的话告诉了家人。于是顺利射死了蛇精,可惜等到火灭以后,进洞一看,几百条大大小小的蛇都被烧焦了。
  于是兑着蛇精的血喝了,连服了三天两腿才慢慢能挪动了。过了半年,才能下床走动。
  只叹安生相思梦一场,章老爹自毁道行,花姑子不能独善其身,另连累数百生灵也为之殒命。不能不说是罪过一场。
  后来,安生一个人在山谷中走,遇到一个老婆婆,用包被裹着一个婴孩交给他,说:“我女儿向你问好。”
  然而当安生正要向她打听花姑子的情况时,老婆婆已经一眨眼不见了。被包打开一看,是个男孩。于是安生将孩子抱了回去,终身未娶。

  花姑子说自己的道行已经毁掉了七成,那么是否已经是还原成了一只小獐子?如果还能化作人身,那么何必要母亲来将孩子交给安生,只怕是不忍让安生伤心,于是就此别过。
  对于安生而言,终身未娶,也许对他而言,已经没有心力再去爱一个人了。是否有一个妻子与他相伴生活在一起,都没有什么区别了。
  因此在他的心里,只有花姑子的残影存在着。既然已经习惯了和一个残影生活在一起,那么就算是回到现实的世界里,碰到曾经心动的事重复发生,也许也不会再有感觉,这便是安生的状况吧。
  记得曾有书记载,苏轼死后,子由将自己的余生限制在一间屋子中,足不出户,更不再著书立说,平平淡淡度过了一生。也许,从苏轼死的那一刻,子由的心就随着哥哥去了吧。可是只因为哥哥说过“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的阔达之语,子由便勉力而活着。
  而梵高的弟弟提奥,没有领悟到哥哥所说的“活的人不放弃,死的人就活着”,还是追随哥哥的脚步与他长眠于地下。
  而安生也许明白了花姑子的苦心吧,她希望用孩子来勉励他活下去,不要执着于去寻找她。就让彼此成为汪洋大海中偶尔相逢的两片浮萍吧,让安生替自己的父亲好好活着,而自己和父亲也可以安心修行。

  《神雕侠侣》中说杨过这个半文盲偶然间在一间客栈见到苏轼的《江城子.十年生死两茫茫》黯然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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