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0-03-29　07:51:05

　　第二节扬州惊梦
　　宗泽死讯传出之后，宋金两国皇帝的反应截然不同。宋高宗赵构对此毫不在意，仅将北京留守杜充改任为开封尹、东京留守，其余措施一概没有，国家大权仍旧把持在黄潜善、汪伯彦两个奸人手里，而金太宗吴乞买得知此事后却是欣喜若狂，认为宗泽已死，盛夏亦过，自然又到了大举南征之时，于是立即召集诸将，商讨进军方案，不过在这次军事会议中，也暴露出金国东、西两路大军不够团结的问题。

　　金国将北宋灭亡之后，胃口变得越来越大，所以在其后的第一次南征，就采取了全面开花的策略，同时派出三路大军，分别攻打南宋控制的陕西、山东和中原地区，但是效果并不是很好。所以这一次，以完颜宗辅、完颜宗弼为首的东路军将领就提出这样一个观点，认为这次出兵应该以消灭赵构政权为首要任务，不必在乎土地城池的得失，概括起来就是现在常说的“斩首行动”，基于这种认识，他们便提议不要再分散兵力去进攻陕西，而是应该集中全部兵力，对赵构进行穷追猛打，但以完颜宗翰为首的西路军将领对此则坚决反对，他们认为陕西靠近西夏，而西夏在宋金之战中态度暖昧，如果放弃陕西而会师河北，就会给西夏造成错觉，认为金国必定是遇到了麻烦，所以他们很有可能会从背后出兵对我军进行牵制，所以还是应该先集中兵力将陕西平定，然后再大举伐宋。

　　这两种观点都有一定道理，表面上看也是很正常的战略分歧，但实际上却牵扯到了一场很尖锐的权利之争。前文曾说过，早在阿骨打时代，国相撒改就已经享有了极高的权势，而在撒改死后，他在国中的地位已被长子完颜宗翰全面继承。完颜宗翰是金军的左副元帅，上面还有一个名义上的领导，也就是都元帅完颜杲，但完颜杲其实并不掌军。按照女真人的传统，权力继承顺序是“兄亡弟及”，所以阿骨打死后，就由吴乞买继承皇位，而完颜杲则是吴乞买的五弟，吴乞买将他封为都元帅，等于是明确了他皇位继承人的地位，但他本身并不能直接指挥哪一路大军，所以金国军队系统中真正的首将，其实就是身为左副元帅的完颜宗翰。

　　完颜宗翰本身极度忠于阿骨打，但对吴乞买的忠心就普普通通了，特别是在相继灭亡辽国与北宋之后，完颜宗翰的权力越来越大，吴乞买已经有控制不住他的迹象了。而身为右副元帅的完颜宗辅和他弟弟完颜宗弼（兀术），都是阿骨打的亲生儿子，与吴乞买也有血缘关系，所以要更加忠于吴乞买，并且对完颜宗翰又不是很服气，双方之间是存在着一定的矛盾和竞争关系。就拿这次来说，如果金国决定集中兵力从河北出兵的话，那显然就是以完颜宗辅的东路军为主，反过来如果先集中兵力平定陕西的话，自然就将以完颜宗翰的西路军为主，由此可见，东、西两路金军将领间的分歧，其实是一场主从之争。

　　吴乞买显然更加倾向于以完颜宗辅的东路军为主，不过完颜宗翰位高权重，面子也不能不给，最后只好采取和稀泥战术，决定集中兵力由河北进军，对赵构“穷其所往而追之”，也就是坚决实施斩首策略，但同时为了照顾完颜宗翰的情绪，又命西路军大将完颜娄室率军进攻陕西作为策应，这样谁也不得罪，双方都能接受，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七月末，大将完颜娄室率兵攻入陕西，完颜宗翰也亲自率军出太行山，进入河北，金国第二次讨伐南宋之战就算正式打响了。这一次，宋金双方的策略都与上一次有了很大的不同，金军方面已经不再把攻击重点定在汴京，而是将彻底消灭设在扬州的赵构政权定为首要任务，所以金军采取的是从河北进入山东，然后直插淮南的策略，有意避开了较为坚固的汴京防线，而宋朝方面对此明显是防备不足。

　　南宋建国之后，北宋原有的枢密院、三衙掌军的制度已名存实亡，军权掌握在御营司和东京留守司两大系统手中。御营司是赵构身边的直属机构，以宰相与其他执政兼任正副御营使，下面的将领则是他在相州开大元帅府时构建的班底，有韩世忠、张俊、刘光世、苗傅等人，士兵则是以北宋末年的各路勤王兵马、溃兵以及招募的盗贼为主，共分五军，起保护行朝的作用。东京留守司最初的班底也来自于相州大元帅府，赵构从相州逃往大名府前，曾分给宗泽一万人马，宗泽就是以此作为本钱，将队伍逐渐发展壮大起来的。

　　宗泽在世时，由于他自身的崇高威望和鲜明的抗金态度，各路豪杰都愿意为他效力，当时不仅是汴京及所属州县都心甘情愿受宗泽节制，就连关中、河东、河北、京东等地的义军也都听从宗泽的调遣，东京留守司在他的领导之下，已经成为了抗金战场上的绝对主力，论影响甚至已远远超过赵构直属的御营司，可惜宗泽刚一去世，这种大好局面就完全不复存在了。
　　宗泽的继任者是原北京留守杜充，此人和宗泽一样，也是文人出身，但其所作所为却与宗泽截然不同。杜充的为人可以用四句话来概括，即“心胸狭窄、嫉贤妒能、秉性多疑、自私残暴”，时人称他是“人有志而无才，好名而无实，骄蹇自用而得声誉，以此当大任，鲜克有终矣。”不过杜充也有两项本事，第一是能吹，曾公然说道：“帅臣不得坐运帷幄，当以冒矢石为事。”好像自己很有一股不怕牺牲的大无畏精神，其实他胆子比谁都小。第二则是善于揣摩圣意，杜充继任东京留守后，赵构曾告诫他要“遵禀朝廷，深戒妄作，以正前官之失。”杜充听完立刻心领神会，知道赵构无意北伐，对宗泽的所作所为非常讨厌，所以在上任之后，立即“无意恢复，尽反宗泽所为。由是泽所结两河豪杰，皆不为用。”

　　举一个小小的例子，就很能说明问题。宗泽做东京留守期间，有个叫丁进的义军首领率部投降，并请宗泽到他营中巡视，当时有很多人都担心丁进不是诚心归顺，主管侍卫步军司公事吕勍就请求派甲士保卫宗泽，而宗泽却说道：“吾披心而待之，虽木石犹可感动，何况人乎！”于是大大方方来到丁进营中，对待他就像对待自己的老部下一样，丁进大为感动，从此以后便死心塌地为宗泽效力。而同样是这个丁进，却在杜充上任后立即反叛，再次成为盗贼，无怪当时人都将这一现象称之为：“宗泽在则盗可使为兵，杜充用则兵皆为盗矣！”

　　杜充的破坏力相当强劲，上任仅仅几个月，就将宗泽苦心构筑的防线折腾得千疮百孔，而与此同时，金军又再一次杀进了中原。这一年十月中旬，完颜宗翰率部与完颜宗辅会师于濮州（今山东甄城北）城下，此时河东、河北、京东一带的宋军都已经不再相互呼应了，等待着他们的只有被分别击破的命运。濮州守军还算顽强，坚持了一个多月才被金军攻破城池，不过因为抵抗的过于激烈，城破后满城百姓不分老幼，都被金军全部杀尽。其后的一个月内，金军更是连战连捷，先后攻陷了开德府（今河南濮阳）、大名府、相州、德州（今山东陵县）、淄州、东平府、济南府等重镇，到建炎三年正月，金军又攻陷了号称“北国锁钥，南国门户”的重镇徐州，兵锋已经临近了淮河流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