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桓闻言,环视立在两旁的大臣,他们一个个面色凝重,有的低头无语,有的强压着愤怒。赵桓叹了一口气:“可命开封府召集两河守臣的家属,送往大金军前……”
萧庆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道:“还有一事,康王赵构在浚、滑一带又启兵衅,不知皇帝圣意以为如何处置?”
赵桓道:“康王在外,不知两国通和。日前派曹辅前往寻找,曹辅未寻到康王就擅自回京,朕已严加申饬,责令其再出京寻找。”
萧庆道:“皇帝还是早一点让康王回京,以免因此毁了两国和议,到时后悔莫及。”
十二月十日,赵桓下诏,选派欧阳珣等三十六位朝廷官员去河东、河北各州郡传诏,办理割让土地事宜。开封府集合各地守臣的家属送往金营作为人质。
诏命刚下,欧阳珣立即上书抗论——祖宗之地,尺寸不可与人。并请求赵桓立即召集群臣重新商议。
日期:2012-03-12 16:50:26
割地使
欧阳珣跪在赵桓面前,痛心疾首、声泪俱下:“国难当头,应当命各地守臣与金兵力战,纵然战败而失地,今后尚可理直气壮地收复;现在不战而割地,他日想夺回,岂不又被金人指责为背信弃义?”
赵桓闻言也泪流满面:“朕岂不知将国家疆土割让与人,还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朕此举实在是出于万不得已!”
一旁的宰相何栗道:“两河之地的确不当割让,但赵氏宗社和京城百万生灵危在旦夕,二者孰轻孰重?如今好不容易才求得两国通和,不可再……”
“呸……”欧阳珣一听何栗开口,顿时额上青筋暴起,冲着何栗大吼起来:“误国庸臣,你身为宰相,大敌当前,谋划乖张,治军无方,致使京城失守,尚有何颜面立于朝堂之上!你万死不足谢罪,还敢出卖祖宗土地?”
何栗的脸一下涨成了紫色:“你、你,你咆哮朝堂……”
“不要争吵了!”赵桓气得大叫起来,声音里带着凄厉的哭腔:“朕自从即位以来,国家无一日不是内忧外患。朕有何罪?受上天如此责罚!卿等自问,谁能为朕、为国家排忧解难?不割地,还有何策可退金兵?难道朕愿意担此千古骂名?”
群臣闻言,一个个地跪了下去。他们都知道,今天的大祸其实肇始于他的父亲赵佶,二十八岁的赵桓从即位第一天起,就夙兴夜寐、日理万机,但就是无力回天……
赵桓抽泣了半晌,对欧阳珣道:“卿等无计可退金兵,那就即刻出发。国家度过这一场浩劫之后,卿等再辅佐朕励精图治、富国强兵……”说到这里,已是泣不成声。
十二月十一日、十二日这两天,中书侍郎陈过庭、防御使折彦质以及欧阳珣等三十六位大小使臣相继出京,他们职务叫“割地使”。
日期:2012-03-13 11:06:08
根括官
借宋朝皇帝之手让河东、河北各州郡放下武器投降,这是完颜粘罕计划的第五步。他已派兵跟随宋朝几十位割地使前往各地去交割城池。
完颜粘罕考虑到那些守臣未必肯轻易就范,他吩咐左右:“先给两河守臣的家眷们吃点苦头,再让每家人都写一封书信,派人给这些守臣送去。”
这些守臣的家属男女老幼几百人被绳子系在廊庑之下,昼夜呼啸的寒风把他们吹得瑟瑟发抖。饮食有时给有时不给,给也给得极少,一个个被饿得半死不活;被褥当然是不会有的,困了就一家人挤在一起坐在地上打个盹。连日来饥寒啼号之声朝夕不绝,他们不敢指望能被释放,只寄希望于皇帝能求一求金国二帅,哪怕是能把他们关在避风的地方,每天能给几口热水喝也好!但这已经是奢望了,皇帝现在也没法管他们的死活。
赵桓这几天正忙于搜刮金银绢帛。
完颜粘罕已经让使者给赵桓带了话:如果不能如数交纳金帛,那就纵兵下城,让士兵自已去取。
曾一度恍如重生的京城百姓又陷入了一片恐慌,东京城里的秩序又难以维持了。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赵桓和大臣们此时已经束手无策。赵桓连续三次下诏根括金银,根括的意思可以理解为彻底搜刮。诏书上写着:
“大金军队已攻破外城,但敛兵不下,保全大宋社稷,全活一城生灵,可谓恩德至厚。大金军队风餐露宿,久经劳苦,理当犒劳。何况今日京城公私一切财物,本就已是尽归大金所有。京城官民应该竭尽全力,倾其所有犒赏金国大军。现已将国家府库财物献于军前,但深感数目太少,不敷支用。京城所有戚里权贵豪富之家均蒙大金再造之恩,从皇后开始,义当竭尽家财,不得稍有吝惜。现下令由开封府拘收财物,转送大金军前。有能率先竭尽钱财犒军者,由开封府奏报,朝廷可赏给官爵;如有藏匿不交者,将致使本朝对大金失去信义,当以军法处置。富贵之家如有隐匿钱财者,准许其奴婢告发……”
负责根括金银的以吏部尚书王时雍、开封府尹徐秉哲为首,东西两厢四少尹、十五卿、五郎官都成为了“根括官”。
日期:2012-03-13 11:54:06
几日来,朝廷动用数万军民搬运绢匹,已经快交齐一千万匹之数。
完颜粘罕又突然传令:“只收上好的货色,其余的一律用墨水染渍记号,命他们搬走,重新送好的来。如果他们有怨言,就告诉他们我与二太子已甚为愤怒,问问他们:是不是我大军尚在城下,就想背盟失信?”
下午赵桓派来使者,说今天是立春,备了些礼物送来。
完颜粘罕告诉宋使,礼物不能接受,宋使再三恳求,完颜粘罕就是坚持不接受:“你转告赵皇,不用有这么多的礼数。现在大雪天寒,你还是早些回城吧!来人,送客!”
宋使一听完颜粘罕要送客,忙道:“且慢、且慢!还有一事要与二位元帅商议……”
“何事?”完颜粘罕正色问道。
“现在东京城里薪柴已尽,又值隆冬大雪,城中冻死百姓无数,乞请二帅怜悯苍生,放百姓出城樵采。”
“哼!”完颜粘罕一拍案几,厉声喝道:“休想”。
宋使吓得浑身一颤。
“到底是谁不怜悯苍生?你们把那些次等绢匹拿来充数,又迟迟不肯交足金银,我大军还未退兵,你们就又想背信弃义!”
“国相无帅息怒,绢匹已经在筹措上好的货品,不日就可输送到军前,金银也正在根括……”
完颜粘罕喝断了他的话:“一日不交足金帛,就一日不许出城,没有柴就先拆屋烧。金帛交足之前,不必再派人来此哀告。”
日期:2012-03-13 12:22:13
舳舻岁岁衔清汴,才足都人几炬烧
东京城陷入了绝境。粮食正在迅速枯竭,连大户人家储积的粮食也消耗得差不多了。然而金帛一天交不齐,城外金兵就一天不退,他们渐渐地不敢再把粮食拿出来卖了。集市上早已在公然标价出售人肉,官府屡禁不止,现在干脆不去管了。是啊!没有粮食不吃人吃什么?
饥饿的军民自然免不了要去抢粮,东京城里又开始骚乱起来,尚书省、瑶华宫又先后发生大火……
从十二月二十日开始又下起了鹅毛大雪。这场雪几乎把东京下成了一座死城,冻死的人的尸体堆积在街巷里,到了晚上,这些尸体又被偷走,成为第二天集市上的商品。
赵桓被逼无奈,下诏准许百姓砍伐万岁山奇花异木、拆毁山上的亭台楼榭当柴烧。
诏命一下,在严寒中挣扎的东京军民蜂拥而至,争抢着砍伐木材。现场秩序很快就失控了,先是台榭发生倒塌,众人奔逃求生,上百人被踩踏而死。接着在抢夺木材时发生了大规模的群殴,几百人被当场打死。这些死者顷刻间又被人用刀斧肢解殆尽,万岁山沿路的雪地上处处可见淋漓的鲜血和掉在地上的零皮碎骨,市井很快又卖起了新鲜的人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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