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里挑灯看红颜——闲话中国历史文化女性群相》
第13节

作者: 文子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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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丽华是不幸的,不仅因为这个结局,更因为那个全无心肝陈叔宝。
  周女英或许是幸运的,因为她毕竟嫁的是最有心肠最有情义的男人。

  周女英或许是更不幸的,张丽华不过一死,而等着她的,有更可怕的未来。
  隋灭陈的过程其实挺不容易的,即使陈叔宝拼命胡闹自己把陈国往死里整,隋军仍大费周折。如果陈国君臣能打起精神,同心戮力,固守是应该没问题的。
  南唐不同。
  它和宋的力量之悬殊,已到了幼儿与成人的差距。李煜还能偏安一隅,靠的是自己的忍气吞声,靠的是宋太祖赵匡胤的怜悯。所以他很听话,屡次减损仪制,宋朝让他怎么做,他基本上就怎么做,只是宋朝召他本人去开封时,他才不敢轻易冒险。
  只听话是没用的,政治其实是利益的游戏,为了利益可以编造成百上千条冠冕堂皇的理由,但政治行动里,根本没有对与错,只有值与不值之分。因此,虽然南唐对宋根本没有任何威胁,赵匡胤还是要说:“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我的床边上,怎么能让你随便打呼噜呢?他决定灭掉南唐了。

  毛主席说“落后就要挨打”,南唐没有组织什么像样的抵抗就完了。李煜与陈叔宝的高下在此关键时刻出现分野,在同样的情况下,陈叔宝躲到了井里,李煜却实实在在男人了一回——为了避免宋军杀戳无辜,他率领百官,肉袒(光着上身)出降!
  日期:2012-03-25 22:20:21
  国亡了,李煜带着周女英去了开封。赵匡胤对他仍是怜悯的,除了给他个略带屈辱的“违命候”封号外,还给他们一座府邸,让他们衣食无忧。
  仍得说说那句“国家不幸诗家幸,话到沧桑句始工”。
  过上亡国奴阶下囚的生活,李煜的艺术天才开始井喷,眼界越来越开阔,犹如武林高手突然打通了任督二脉。他的词不再写享乐,不再写偷情,他写的是自己的感悟,但似乎也是普遍的人生,甚至是哲理。
  随便列举他两首短短的《相见欢》以资证明:

  其一
  无言独上西楼,
  月如钩。
  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剪不断,

  理还乱,
  是离愁。
  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
  其二
  林花谢了春红,
  太匆匆。

  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胭脂泪,
  留人醉,
  几时重。
  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日期:2012-03-25 22:22:25
  靠怜悯活着始终是危险的,就在李煜和周女英去到开封这一年,赵匡胤死于“烛影斧声”的千古悬案,他的弟弟宋太宗赵光义当了皇帝。

  赵光义是个绝对的无赖,绝对的粗人,绝对的色狼,他早已在打周女英的主意。在他当上皇帝的第三年的元宵节,按照惯例,周女英同其他王公大臣的老婆一起入宫庆贺。这一去,很多天都没有回来。用脚趾头也能想到发生了什么事——赵光义强占了周女英。李煜和周女英只能泪眼相对,默默忍受。
  但这还只是开始。
  从此,赵光义时常以皇后的名义召一些命妇进宫,但每次都会把周女英单独留下住上几天,他对周女英的侮辱渐渐“常规化”。
  但这仍不是最大的屈辱。
  最大的屈辱来自赵光义的突发奇想,他竟想把侮辱周女英的过程记录下来!那时候没有相机,没有DV,赵光义一不像我们的国家干部那样会写日记,二不像李煜那么有文才,他自己无论如何是记录不下来的。但他有自己的招,他决定用画师。

  当周女英准备又一次强忍屈辱时,突然发现周围多了几个手执画笔正襟危坐准备写生的猥琐老头!她挣扎着想逃,几个宫女过来把她按住,赵光义就这样把“强幸”周女英的画面记录下。
  再屈辱,为了李煜,她还得活着,因为有了她,赵光义才迟迟没对李煜下手。
  日期:2012-03-25 22:33:24
  可是赵光义终究不会因为她而放过李煜。
  又是一年七夕,李煜四十二岁生日,几杯酒触动了他的情绪,往日的回忆亡国的苦痛人生的辛酸一齐涌上心头,在艺术上已臻造化之境的他写下了那首《虞美人》:

  春花秋月何时了,
  往事知多少。
  小楼昨夜又东风,
  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

  只是朱颜改。
  问君能有几多愁,
  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最好的作品就是这样,勿须评价,褒之不能增其值,贬之不能损其色。可惜赵光义只是个大老粗,根本不懂欣赏,当负责监视李煜的人把这词抄到他跟前时,他说:“这小子还想着‘故国’哇?”立即命人给李煜送点酒去。
  君有赐,臣不敢辞,李煜就在生日宴会上喝下了那杯酒。

  酒里有种毒药,名为“牵机毒”,李煜喝下去后,痛苦得头直往脚上压去,身体不停抽搐,像牵引织布机那样反复许多次,最后死在周女英怀里。不久后,周女英自杀身亡。
  泡在蜜罐子里,你是不会感到甜味的。如果南唐不亡,李煜和周女英都会很平常,终日享乐但不懂得真正的乐趣。国亡了,受辱了,人逝了,但至少,他们在屈辱中验证了真爱。更重要的是,在这短短的三年里,李煜写尽了人生的无奈,也写就了艺术的辉煌。
  四百年前,陈叔宝在南京亡国,四百年后,李煜也在南京亡国。
  本是乱世,只有弱肉强食,何来红颜祸水?
  张丽华和周女英,不过是同一幕黑色故事中的一抹鲜红罢了。

  历史相似,物是人非,直教人生长恨水长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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