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长冉,并不是他的姓名。庶长,是秦国执政官职名,掌握军政大权。因庶长冉是秦国公室贵族,按照惯例不称呼他的姓名,而借用官职。
这样一位官高权重、出身高贵的秦国上卿,住的府第却并不奢华富丽,与阳匄在郢都的府第相差甚远。这和秦国的民风有关。秦国民风质朴,不尚奢华。
此时,庶长冉和阳匄相对而坐,庶长冉满面怒容:“子瑕,你身为楚国令尹,岂可如此行事?”
阳匄坐在重席之上,慢条斯理说道:“你怒气冲冲,刚见面就老拳相向,怎么反倒指责起老夫的不是了?”
庶长冉道:“这要问你自己的作为了。居然派家臣向楚王报讯,让楚国攻打秦国。秦楚两国结交盟好,为何要干戈相向?”
阳匄讶然道:“哎呀,我写给大王的书信,怎么你都知晓了?”
庶长冉道:“从子瑕一行踏进秦国都城,尽在我的监视之中。你派家臣返回郢都报讯,此举异常,我当然要让门吏将书信呈来一观,果然发现你的阴谋。嘿嘿,你的家臣已经被我扣留了。”
阳匄笑道:“这样说起来,倒真是我的不是了?”
庶长冉洋洋得意:“自然是你的不对。你竟然破坏秦楚姻亲之国的盟好。”
阳匄道:“哦,秦楚两国是姻亲之国啊。”
庶长冉点头:“对啊。你难道忘记了?”
阳匄道:“既然是姻亲之国,为什么我堂堂楚国令尹,千里迢迢送来聘礼,会遭到种种冷遇?”
庶长冉哑然。
阳匄追问:“你倒说说,这是所为何来?”
庶长冉神色尴尬,顾左右而言他:“子瑕啊,你刚才在酒肆嫌他们酒菜粗疏,现在一定饿了,我叫人献上酒菜,一定合你的口味。”
阳匄毫不放过:“你先说个清楚明白。”
庶长冉沉吟半晌,说道:“是我的不是。子瑕一向不来雍城探视,使我对子瑕心怀不满,所以乘机报复。子瑕宽怀大度,不会和我一般计较吧。”
阳匄微笑道:“原来你是这样小气的人啊。”
庶长冉点头:“是啊。子瑕胸襟豁达,一定不会和我计较的。”
阳匄道:“你看我写给大王的书信,可好?”
庶长冉道:“不好。蓄意挑唆秦楚两国的盟交,其心可诛。”
阳匄道:“我是年纪老迈之人,千里迢迢而来,什么辛苦不敢提起,但到了雍城,闭门不纳,你又称病不见,我一路风尘劳累,再郁结于心,秦都也没有合我口味的饭菜,如若我一病不起。你说,会怎么样?”
庶长冉张口结舌,无法回答。
阳匄又道:“我虽然不济,好歹是楚国令尹,又是穆王的曾孙,一旦病死在秦国都城,你以为楚国上下君臣,会如何?”
庶长冉道:“这……子瑕身体康健,福寿绵长,休说丧气话。”
阳匄又道:“我这苍苍白发,可作不得假。如果我有个好歹,楚国若不为我报仇,岂不是在天下诸侯眼里颜面扫地?我个人事小,此行是代楚王送来聘礼,你为难的不是我一个人,而是无视我楚国大王的威严。纵然我身体康健,此事若被列国行人使者得知,将会如何议论耻笑我楚国?你可曾想过?”
庶长冉张嘴想要解释,阳匄接着说道:“你我相交已久,我自然明白你的为人。你作不出来这种事。”
庶长冉叹息:“子瑕,实获我心!”
阳匄以手轻扣几案,缓缓说道:“你官居上卿,执掌国政,能让你依令行事的,只有一人。”
庶长冉叹道:“此事怨不得我,你们楚国实在是欺人太甚,令人无法容忍!”
阳匄知道楚王熊居父纳子妇,纳秦国伯羸公主为君夫人,令秦哀公气愤难平。于是轻叹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况且,嫁给太子,怎能及君夫人尊贵?如今王子珍又被立为太子,可知楚王是何等敬重珍爱。此事已不可挽回,何妨宽容相待?”
庶长冉道:“奈何国君此恨难平啊!”
阳匄道:“私恨暂且忍下,何必惹得秦楚两国干戈相向呢?”
庶长冉摇头叹息。他此前劝过秦哀公,但并没有劝得回心转意。
阳匄一字一字慢慢说道:“一旦秦楚交恶,君夫人该当如何面对?一为父母之邦,一为亲子之国,同是血脉相连啊。”
日期:2012-02-04 00:17:53
20
庶长冉点头沉吟。
阳匄又道:“君既为秦国执政,又是公室贵族,该当为国君、君夫人宽解忧烦,莫要无事生出事来啊。”
庶长冉道:“子瑕所言极是。我定会劝君上改变主意,以国礼相待,断不会轻慢子瑕。”
阳匄抚须微笑,轻轻颔首。他看似淡定沉着,心中却恨费无极无端惹出祸患,令楚王熊居为世人所不齿,又破坏秦楚两国姻亲盟好。虽然如今挽回一局,但秦伯心中芥蒂难消,早晚将酿成大患。
完成使命后,阳匄返回郢都,向楚王熊居复命。庶长冉和秦哀公赠送诸般礼物给阳匄,一旁的费无极看得眼热心跳,羡慕不己,懊恼自己当初为何要推辞此行。
费无极自叹自伤,离开楚王宫,返回自己的府第。鄢将师一向感激费无极提携的恩德,又前来拜会,两人絮絮而谈,漫无边际地悠然闲话。
眼看天色渐渐沉下来,鄢将师起身要告辞离去,费无极盛意款留,吩咐备下酒筵招待。
此时,府门外慢慢走来一个人影。这人仿佛是从幽夜中走出来的,一身黑色深衣,头戴风兜帽,长长的宽大衣裳遮掩住他的身形,低垂的风兜帽将他的脸容隐藏在黑暗中。无限的神秘,又隐约透出几分莫名的诡异。
这人走到府门前,仰起脸,打量费无极的府第,只见髹漆精致,雕镂生辉。他默默端详着,笼在阴影里的脸上浮起一层阴森笑意。
他举起手,扣响门环,门人开门询问,这人用生硬的楚国话答道:“东郭,拜见费大夫。”
门人见他有些鬼鬼祟祟,不耐烦地说:“大夫正在宴客,先生请改天来访。”
那位东郭先生从衣袖中取出一枚金币,塞在门人手里,说道:“烦容通报一声,北地故人相访。”
门人攥紧手心里的金币,暗暗掂量分量,心里乐开了花,忙说:“先生请进来稍候。”
那人闪进门里。
门人向费无极禀报。费无极听到“东郭”时,浑不在意,挥挥手,正要斥责门人多事,当听到“北地故人”四个字时,眼里闪出一瞬亮光,在他黑幽幽的眼眸闪亮,如同暗沉沉的黑夜突然亮起了火焰。他脸上漾起微微的笑容,说:“请他进来。”
鄢将师被费无极府里的佳肴美味所吸引,没有留意到他眼里的亮光。
不多久,东郭先生被引请进来。费无极端坐在绮锦重席之上,看着他,笑眯眯说道:“先生,别来一向可好?”
东郭先生即使在府中还是头上盖着低垂的风兜帽,整张脸隐藏其中,仿佛不愿让人看到他的容颜。
东郭先生低着头说:“不好。”
费无极笑眯眯端详着他,却不答话。
鄢将师这时才觉出气氛诡异,停下手中的食箸,打量来人。
费无极向鄢将师介绍:“这位是东郭先生。”
鄢将师看东郭先生头戴乐者所戴的风兜帽,有些讶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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