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2-03-29 21:57:25

　　第三篇慧质兰心
　　前两篇章所述及的女子，其命运走向在很大程度上被外表所左右。美貌固然可贵，但也掩盖了属于他们的性格、气质、智慧等等更本真的东西，并不乏有人因为个性与智慧的问题造成命运的悲剧。譬如杨玉环，刻薄者几可对她作“胸大无脑”的评价。
　　道学家可以唠叨“女子无才便是德。”但我们必须清楚，这只是为了更容易地奴役女性。
　　要更加深入地认识女性，我们就有必要作由表及里的探索，去领略他们的学问、见识、智慧和创造力，看看是否具有在精神层面与男性相埒的可能。

　　在中国漫长的历史过程中，女性受教育机会远少于男性是不争的事实，远离知识亲近愚昧，这就难免男性本位的家伙把女人视为动物性的存在。
　　子又曾经曰过：“食色性也。”
　　对男人来讲，女人就是与食物并列用来满足男人需求的另一种物质，即使你“色”不够也不用过分担心，总会有胃口较小的男人等着享用，而“才”对男人来讲却是完全没用的附加值，说不定还会有副作用。你也不用考虑什么先天不足后天补，什么外表不足就丰富下内在，你得闹清楚男人最看重的是什么？
　　几千年来，男人最看重女人什么？一言以蔽之，曰“生产力”。
　　此“生产力”，一指生儿育女的能力，二指生产劳动的能力。换成居委会大妈的话，那叫“既要能生，又要能干”。缺乏“生产力”，尤其是缺乏生殖能力，曾导致无数悲剧的诞生。

　　马克思说：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
　　马克思忘了说：生产力还决定男女关系。
　　有了生殖能力和劳动能力，那女人同男人的关系一般不会差到哪去。说起来做女人也真的挺容易，只需要身体，不需要头脑。男人要的就是女人身体忙着，脑袋闲着。
　　倘若女人一不小心把事情弄反，脑袋忙着，身体却闲着，那就麻烦了。盖脑袋一用，就会好奇，就会想读书，就会有见识，就会有思想。这下可后患无穷，这样的女人，哪还会低声下气低眉顺眼？哪还会举案齐眉逆来顺受？保不定她还会怀疑三从四德三纲五常呢。所以对男人来讲，女的头发可以长，见识可千万要短。
　　男人需要女人的一切，除了思想。
日期：2012-03-29 22:22:08

　　这样的环境当然以培养没有文化没有思想的任劳任怨型女性为宗旨。女人能有点识字读书的机会，也就念念《女儿经》、《列女传》《孝经》什么的，以帮助加深对三从四德三纲五常的认识——这就是为有志之士深恶痛绝的“礼教”。
　　“礼教”的目的是让封建道德在女人头脑里扎根从而达到“行”的收敛，这与“才”的张扬恰恰是背道而驰的。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在我们这个深受农耕文化影响的国度，受教育机会只可能由少数有权有钱有闲的特权阶层掌握。因此，要产生有智慧有思想才女，就必须有与中国历史普遍世界完全不同的另一种环境。
　　具体说来，这样的环境有两处：
　　第一处是生活优裕的书香门第。这样的人家衣食无忧，不需要女孩从小就埋头针黹女红，即使没有有意识的规范教育，但在翰墨书香里也可能自然熏陶出来。换作普通人家，劳作糊口尚且不暇，谁肯花钱供个“外姓人”上学？
　　第二处是青楼。参考陈圆圆故事，我们应该知道，青楼女子出于职业需要，会学习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以招徕顾客。而且青楼是众多骚人墨客流连的地方，青楼女子倘得到高人点化，其文才也可能达到很高的造诣。

　　虽然才女如此难得，但却不太招人们待见。女人书读多了有了见识有了思想，一来难以驾驭，二来就有不务正业的嫌疑。
　　这就难怪卫道士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事实恰恰是“女子无才便是奴”，因其思想的愚昧而自愿受奴役的命运。缠小脚只是让女人身体畸形，礼教却让女人思想畸形，没有张扬个性的健康的教育，要让这个畸形的群体站起来何其难也。
　　正因如此，我们在历史上搜寻才女就犹如在一片漆黑中去打捞点点星光，因为稀有，每一颗都弥足珍贵，因这黑暗，其光芒也就分外耀眼。
日期：2012-03-29 22:31:39

　　※查无此人——苏小妹※
　　19世纪四十年代，英国一个贫穷的牧师家庭曾创造了西方文学史上的一个奇迹。这个家庭因为子女很多加上母亲早逝，生活极其困难，最长的两个女儿也相继被病魔夺走，剩下三个女儿和一个最年幼的儿子与父新相依为命。
　　这原本是苦难深重的一家，等待他们的将是难以挽救的悲剧命运。但这个家庭里有一种非常好的习惯，他们有书报，爱阅读，所有人都有着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在这个狭小的天地里，他们集体提起笔来书写生活驰骋想象，写就了一段难以复制的文坛佳话。

　　三个女儿几乎同时出版了震惊世界的作品——夏绿蒂勃朗特的小说《简爱》、艾米莉勃朗特的小说《呼啸山庄》和安妮勃朗特的小说《艾格妮斯?格雷》。
　　拥有三个天之娇女的勃朗特家族在中国是不可想象的。因为旧中国教育普及程度太低，使得平民家庭出现文坛巨匠的几率非常之低。
　　即使在名门中比较，宋氏三姐妹在政治上也许有近似的影响力，但要在文学史上搜寻，照我的看法，大概只有苏洵、苏轼、苏辙父子“三苏”的苏氏家族才能与之相提并论。据传说，中国最为家喻户晓的一个才女，就出生在苏家，人们称她“苏小妹”。
日期：2012-03-29 22:42:03

　　关于这点，传说很多。最著名的要数给诗句“添腰”的故事。传说苏东坡、黄庭坚和苏小妹一起给“轻风细柳，淡月梅花”两句中间各添一字。
　　苏轼添的是：轻风摇细柳，淡月映梅花。

　　黄庭坚添的是：轻风舞细柳，淡月隐梅花。
　　苏小妹的作品是众所公认境界最高的，叫：轻风扶细柳，淡月失梅花。
　　中国古诗最讲求“炼字”，一字一词的改动往往能考量诗人的功力，苏小妹的添字无疑令人叫绝。此外，还有关于她给父亲苏洵续诗，和苏轼好友佛印和尚对对联等等传说。附会的故事越来越多，她的智慧和狡黠、顽皮的个性也被勾画得越来越煞有介事。
　　这种个性有时还会被赋予世俗的粗犷，传说在与佛印联对时，佛印和尚故意捉弄她说：
　　一女孤眠，纵横三只毛眼。

　　满以为苏小妹不敢接招，可苏小妹偏就不怕，对曰：
　　二憎同榻，颠倒四个光头。
日期：2012-03-29 22:48:32

　　英国曾有“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的说法，因为苏小妹是中国人在集体创作，而一千个人就有关于小妹的一千种写法，所以极雅与极俗的传说都能在她身上看到。但最为大家认同的还是关于她的婚姻的有趣故事。
　　这个故事出现在冯梦龙编的话本小说集《醒世恒言》里，叫做《苏小妹三难新郎》，传说她的丈夫就是苏轼的门人、大才子秦观（就是曾写“不及师师好”那位）。
　　苏小妹长到待嫁时已经才名远播，她择婿（事实上那时不可能这么民主自由）的方法很特别，先要亲自批阅男方的文章。王安石曾想为儿子求亲，可惜他儿子的文章被小妹认为是“秀气泄尽，华而不实”。（这也是很荒谬的说法，苏洵曾作《辨奸论》一篇批驳王安石，对王安石的政治主张也甚是反感，不可能给他儿子这个机会）
　　待看到秦观的文章，小妹的批注却是“可惜二苏同时，不然横行一世”。
　　女人为男人批阅文章，当是中国历史上的一大奇观。秦观就这样入了小妹法眼，加上与苏家父子关系本来极好，亲事就订了下来。
日期：2012-03-29 23:23:39

　　而婚后一次离别，他们更将这种文字游戏发挥到登峰造极的地步。彼时，秦观给小妹寄来一封书信，上面写着：
　　苏小妹解出这是一首诗，原本的写法是：
　　静思伊久阻归期，
　　久阻归期忆别离。
　　忆别离时闻漏转，

　　时闻漏转静思伊。
日期：2012-03-29 23:25:56

　　并当即仿作了一首寄还秦观：
　　这首诗的读法与秦观那首基本相同：
　　采莲人在绿杨津，

　　在绿杨津一阕新。
　　一阕新歌声漱玉，
　　歌声漱玉采莲人。
　　夫妻俩这么有趣的文字游戏，连兄长苏东坡也忍不住要来凑个热闹，他写的是：
　　至于这首诗怎么读，读者诸君不妨也来玩一玩，我暂时不作解答，你若要急着解谜，可以自己在《醒世恒言》里找到答案。
日期：2012-03-29 23:29:00

　　类似这样不计其数的故事附会到一起，刻画出一个学识高超、才思敏捷的苏小妹形象，这些故事有些的确曾发生在别人身上，尤其很多本身是苏轼自己的故事被转嫁到“妹妹”这里，而有些根本就是杜撰。
　　可惜苏小妹也注定只能活在传说里，因为我们现在可以找到的资料里，根本没有关于她的证据，在苏氏父子的所有文字里，从未提及过小妹这个人——这在他们那人性充溢的家庭里是不可想象的。而秦观的夫人也另有其人。
　　不知道谁第一个杜撰了苏小妹形象，也许在男权主义酱缸文化里泡得太久的中国人都希望出现一个充满活力的才女，于是将这个虚构人物传得神乎其神。我们在考问人们为什么要生造苏小妹这个人时，也应该反问中国为什么没能真的出现个苏小妹来。

　　查无此人，是中国文化的一大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