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北京大名府留守杜充的与张所共掌北京,常有摩擦,两虎不能共容。加上张所招抚司广收各地游兵散勇,四下流寇巨盗往往来投,北京城内一时鱼龙混杂,粮草支费巨大,杜充支持不住,拒不支付招抚司粮草,并上书朝廷,痛说招抚司之失,指其与地方分权,徒乱政令,请朝廷及早罢去招抚司。
本来这只是简单的权力之力,但此前张所曾上书指责朝廷留驻南京,导致河北军民俱怨,人心难受。黄潜善对张所早有不满,此次便抓住杜充所论,主张将张所的河北招抚司与傅亮的河东经制司一并裁撤。这等于全盘否定李纲新政,如果成功,则李纲必得请辞。
日期:2012-02-16 15:19:44
赵构看罢枢密院奏疏,见其中有指其“逗留不进”之语,即出手诏将傅亮所部划归东京留守宗泽节制,并令其即日渡河收复河东州县。傅亮闻诏大惊,急忙上书自陈道:“今河外皆属金人,而急促我部以乌合之众渡河,不知何地可为家计,何处可以得粮?”此书上至中书,李纲方知枢密院逼令傅亮渡河之事,当下赶到枢密院面见汪伯彦,请给傅亮宽限几日。汪伯彦早就有话等着他:“此事经黄相公奏于圣上,且圣上已出手诏明令进军,卑职恐不便更改朝令。”李纲再去找黄潜善,却被黄潜善毫不客气的顶了回来:“相公当初设置经制司时,即为渡河收复河东失地,现因河外有金兵而不敢前进,则卑职不知经制司更有何用。如相公仍欲宽待数日,却不知傅亮上任月余,到底有何进展。卑职以为,相公但应督促傅亮,不宜为其拖延。”
李纲闻言大怒,不与二人争吵,直接请见赵构,见面便说:“陛下圣明,前方用兵,路数不明,政府实不宜从中节制。”赵构说:“黄潜善称傅亮好为大言,逗兵不进。”李纲道:“王师屡挫,当慎于出战,以免伤损国威。傅亮赴任不足一月,军兵未练,粮草未足。立即出兵河东,恐事力不济。”赵构不屑道:“如傅亮这等人才,如今岂属难得?”李纲说:“傅亮谋略知勇,可为大将,今未尝用而轻易罢之,古之用将,恐不如此。”赵构并不愿辩解,只拿出了对付李纲的老招数:沉默不语。
日期:2012-02-16 16:30:31
李纲忧愤难当,不顾一切的大声道:“黄潜善与汪伯彦力阻傅亮,实因傅亮为臣所荐,经制司由臣所设,切责傅亮,只为使臣不安其职。臣每念及靖康大臣不和之失,凡事未尝不与二人熟议,而二人设心如此,逼迫傅亮进兵竟然不与首相关报,此举着实令臣心寒。”说到这里,仍未平息心中怒气,继续抱怨道:“臣所断之政,事后多被修改。所进机务,多未批降实行。臣为首相,而政令不行,此必有间臣者,自古君子与小人不可并立,臣请陛下明察圣断,清明朝纲。”
赵构仍是默然。
见此态度,李纲数日来积蓄的愤怒终于爆发,伏地叩首道:“陛下用臣,宜用而不疑。然臣近之所言,陛下均不能用。陛下如以臣之才力不可为相,请容臣去职。”
赵构这才出声说:“卿方才所争,不过细事,何出此言?”
李纲说:“人主之职在论相,宰相之职在荐贤。方今人才以将帅为急,不是细事。”
赵构假意说:“朕不忍卿为傅亮区区细事,便离朝廷。”
李纲说:“择人而用,宰相之本事,现不能择人任用,则臣不敢再居相位,容臣回府进逞辞职折子。”说完再三行礼,叩谢而去。
看着李纲走远,赵构也终于爆发,对康履怒道:“李纲孩视朕,稍无人臣之礼!”又骂:“说什么君子小人,他李纲就是贤人!黄、汪就是小人!朕信用黄、汪,朕就是昏君!”
日期:2012-02-16 19:13:48
李纲对于内侍向来不假辞色,不如黄潜善和汪伯彦那样常加笼络,所以康履早就对李纲不满,当下逢迎道:“小的早看出李纲不是宰执之才,只不敢说,前日小的送圣旨交于都堂,亲眼看见李纲竟然任意帖改圣旨。”赵构几乎不敢相信康履的话:“真有此事?”康履惶恐伏地答道:“小人不敢多言,恐被指为馋言乱政。”赵构怒道:“尽可说来!”康履便接道:“小人听说,李纲姻亲翁国彦犯法被究,李纲在朝中百般庇护,最终事败,翁国彦自杀,皆被中书按下不报。”赵构双眼盯着康履:“若果此话有半点非实,朕拿你试问!”康履道:“陛下,此事朝中共知,只陛下不知。”
赵构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揉了揉太阳穴,半晌道:“找黄潜善来。”
日期:2012-02-16 20:22:01
黄潜善见赵构招见非时,知事不妙,匆匆整衣入殿,叩问已毕。赵构令坐,让康履把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直问黄潜善:“此事果有果无,卿可从实说来。”
黄潜善脑门上立时出了一层细汗,他没有想到这一时刻来的如此快速,见赵构态度决绝,这才添油加醋的把外间所传之事说了一遍,其中真假虚实缠夹一处,大抵指李纲挟名自重,举措大而无当,负天下之望而无平天下之才,受陛下重托却一再败事,任人惟亲不能惟贤,执政以来,官民俱受其扰,一无是处。
赵构沉默片刻,这都是张德远说过的:“此语朕曾风闻,据卿所见,果如其言否?”黄潜善小心的选择着字句说:“陛下明断,当年渊圣皇帝对李纲信任有加,命李纲领西军精锐以解太原之围,结果大军溃散,而太原不保,时局终至不可收拾。后许翰催促种师中进兵太急,导致种师中兵败自杀,当时已有定论。李纲执政以来,百般为许翰掩饰,实为自己涂布兵败之责。此外如责张邦昌,斩宋齐,名之为公,实则无不杂以私愤,此事皆班班可考,无一虚造。余皆小事,不足为陛下道。”黄潜善故意绕过康履所说之事,因为他断定赵构必然单问此事。
日期:2012-02-17 10:10:05
赵构果然问起翁彦国一事。
黄潜善故作想了想,这才说:“确有此事,江宁经制使翁彦国接旨整修城池,花费巨大,有人到应天府击登闻鼓,状告他横征暴敛,民不堪扰。因翁彦国是李纲之弟李维的岳丈,所以李纲百般巧护,此事中书人人尽知,只瞒着陛下。”
赵构沉默半晌,说了一句:“如此看来,李纲确不能大公无私。”
黄潜善说:“翁彦国已病死任上,臣以为此事不宜再加深究,以全李纲之体。”
赵构点头,继续追问李纲有没有贴改过圣旨。
黄潜善对此有些紧张,毕竟他是右相,弄不好会把自己也牵连进去。这时康履站在赵构身后,正对着黄潜善,向黄潜善使了个眼色,黄潜善立时明白,便道:“臣知罪,臣只以为李纲已得陛下应允方才贴改。”这句话即坐实了李纲确实贴改圣旨,又把自己开脱了出去,实是一举两得。
赵构听罢,起身在殿内踱了两趟,扶案对黄潜善口谕:“速着朱胜非与张德远起草制词,明早即行下发,罢李纲为提举杭州洞霄宫,即日起程,不许辞行。”
黄潜善叩谢出殿,到自己阁间时仍觉心有余悸,他着实被这个年轻的皇帝在瞬间作出如此严厉的决定吓了一跳,而令朱胜非张德远起草罢相制词,实已为制词定下了基调:张德远一向忌恨李纲,而朱胜非则是张邦昌的连襟。李纲没有机会翻身了。
日期:2012-02-17 10:47:28
建炎元年的第一个中秋刚过三日,李纲被罢。罢相制词对李纲德能才绩给予全面否定,且用词空前严厉,立时传遍应天府的大街小巷。许翰见辞大惊,当即求见赵构,进言道:“李纲忠义英发,不世良臣,而遭此指责,实为政争所致。臣为李纲所荐,李纲既罢,臣亦当去职。”
赵构看了看许翰,半是安慰半是责备的说:“李纲荐卿是为朝廷,不是为李纲。卿为朝廷所用,非为李纲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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