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孙太后只是朱祁镇名义上的母亲,而他的生母是个默默无闻的宫女。当宣宗时,孙太后的身份还是一个不能生育的孙贵妃,朱瞻基的正室是贤良有加的胡皇后。而朱祁镇是宣宗的长子,刚一出生便被立为太子,于是孙贵妃便设计陷害胡皇后,使之被废为,又派人暗中做掉朱祁镇的生母,自己则当上了皇后。由于她的淫威,这桩宫闱秘案直到三十多年后才曝光。
但人性就是如此复杂,孙太后对抢来的儿子朱祁镇呵护有加,视如己出。很多年后,当朱祁镇被景帝朱祁钰囚禁在南宫,命悬一线时,是孙太后和朱祁钰据理力争,并数次差人给南宫送去御寒的衣裘,方才救了朱祁镇的命。
可即使聪明如孙太后,也早已不是王振的对手。因为此人不学有术,深谙儿童心理学,将朱祁镇哄得团团转,对他惟命是从。
于是王振排除干扰,继续玩火,先流放了一个说他坏话的大理寺丞,再罚一个拜见他时拒不下跪的御史戍边,一时朝野上下人人自危,道路以目。
当年李林甫专权时,明告所有谏官:“今明主在上,群臣将顺之不暇,勿用多言!诸君不见立仗马乎?食三品料,一鸣则斥去,悔之何及!”
所有专制者都希望他底下的人成为立仗马,王振也不例外。同时,也总有不甘心骈死于槽枥之间的驽马幻想成为高级立仗马,比如主管宴享的光禄寺卿余亨,诈称诏旨,每天向王振提供御膳,不久便被擢升为工部侍郎。而另一个工部郎中王祐更是拜王振为义父,极尽阿谀。此人虽无才无德,但长得不错,面皮光滑不长胡须。王振觉得好玩,一日忽然问他:“王大人,你怎么不长胡子啊?”王佑一脸媚笑:“老爷所无,儿安敢有。”溜须至此,真与当年娄师德的“唾面自干”有一拼。
目睹着纪纲颓坠,法度凌夷的昏暗朝政,于谦无可奈何,只有清者自清,独善其身。
每逢朝会,进见王振者,必须献纳白银百两;如果你能举一反三,献上一千两,便能得到酒食款待,醉饱而归。而于谦每次进京奏事,从不带任何礼品。有人劝他说:“您不肯送金银财宝,难道不能带点土产去?”于谦潇洒一笑,甩了甩他的两只袖子,说:“只有清风。”还特意写诗《入京》以明其志:
手帕蘑菇与线香,本资民用反为殃。
清风两袖朝天去,免得闾阎话短长!
于谦两袖清风了没多久,麻烦就来了。一个姓名和于谦相似的御史顶撞了王振,搞的他气急败坏,衔恨在心,一直想寻找机会打击报复。
正好于谦不想再同流合污下去,上书要求致仕回家,还推荐了两个人顶替自己。王振看到奏折,一激动把他当成了那个御史,立刻派门下走狗李锡逢弹劾于谦,说他因长期得不到晋升而心怀不满,擅自推举他人代替自己,又给刑部打好招呼,判了于谦一个死缓。过了三个月,王振突然发现自己弄错了,便把他放了出来,降为大理寺少卿(最高人民法院副院长)。
这下山西、河南的老百姓不同意了,一群人气势汹汹地杀到京城,跪在宫门外面喊冤,要求将于谦官复原职,最后连当地的藩王都来凑热闹,声援民众,王振怕无法收场,只好让于谦再去当他的巡府。
明廷闹得不可开交,北边也没闲着。元朝灭亡后分裂为鞑靼、瓦刺和兀良哈三部。兀良哈早已归顺明朝,这些蒙古骑兵被编入军队,就是后来战绩卓著的朵颜三卫。而鞑靼和瓦刺为争北元正统,死磕几十年,明朝坐观虎斗,奉行“谁弱帮谁,不使一边独大”的外交政策,享受了一段清平时光。
讵料,瓦剌部基因突变,出了一堆猛人。自太师马哈木将蒙古皇室变成他手中的傀儡起,经其子脱欢,到孙子也先,一个比一个骠悍,终于在某天把鞑靼部给打残了,也先成了事实上的北元可汗,平衡被打破了。
欲求不满的也先觊觎明朝西北边地,不断蚕食领土,骚扰边境,忙于内斗的明朝忍了。
真正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朝贡事件,这也成为土木堡之变的导火索。
最早,瓦剌出使明朝的访问团不过三五十人,这帮人到了北京受到的接待规格相当高,住总统套房,吃蒙汉全席,走的时候每人还能领到厚厚的一封红包。瓦剌觉得这是一种创收的好办法,就不断增加贡使的人数,到了也先时代,每次出使都有一两千人,那叫一个场面壮观。正统十四年,也先遣使两千人入京,谎称三千人,想敲诈明朝,而他们进贡的马匹,却都是疲弱不堪的劣马。
王振得知此事后,摇身一变成了爱国青年,拍着桌子大骂蒙古人不识抬举,欺人太甚,命礼部按来使人数赐银,马匹则以质论价,一个子儿也不多给。王振好不容易当了回正面角色,却不知道自己早让礼部那帮人给卖了。
多年以来,礼部的外交工作搞的很到位,感情处得很好,银子捞了不少,机密全都不保。也先的金钱外很成功,获取了大量内部消息,最后异想天开地要求明朝嫁个公主给自己,而礼部的一个高级官员估计是被灌晕了,竟瞒拍着胸口答应了下来。酒桌上的话不当真,可也先当真了,那些是马其实是给明廷的聘礼。
朝廷这才知道底下有人许婚,立刻予以拒绝。
也先愤怒了,深感自己单纯的心灵受到了欺骗,于是兵分三路,进攻大同。
日期:2008-2-25 1:58:59
瓦剌势如破竹,连破赤城,延庆,消息传到北京,朝野震动。
但王振却笑了。惟恐天下不乱的王振和刘谨,汪直之流并不完全一样,读过几年书的他追求的目标是赢得生前身后名。所以,当六神无主的朱祁镇向他问计时,爱国青年王振开始大唱高调:“我朝以马上得天下,皇上年富力强,春秋鼎盛,何不效仿太祖太宗,御驾亲征?”活脱脱一个见谁灭谁的左愤。而左愤用另一句话形容就是空谈者误国。
王振的如意算盘是想让瓦剌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之中。你很拽是吧?那我二十万对两万,一人吐口唾沫,淹也把你淹死你。可惜他把战争想的太简单了。战争的主体是人,不是即时战略游戏里的作战单位,鼠标点到哪走到哪。人是有思维的复杂动物,调度几十万人的难度无法想象。
而朱祁镇从小在宫里长大,根本没见过世面。估计是《三国演义》看多了,以为打仗就像小说里描写的那么简单有趣,也兴奋起来,急忙召集群臣,准备御驾北征。
群臣确认自己没听错后,第一反应是:真是莫名其妙,是不是他在搞笑?但抬头一看,自信满满的朱祁镇脸上分明写着四个字“我意已决”。于是吏部尚书王直,兵部侍郎于谦当即表示反对,力陈不可,百官纷纷附议。
王振又开始放大炮,完全一副犯强汉者,虽远必诛的架势,朱祁镇也被王大炮慷慨激昂的情绪所感染,浮想联翩。伟大的朱祁镇,他继承了三皇五帝的光荣传统。秦始皇,汉武帝在这一刻灵魂附体!朱祁镇一个人,他代表了中国皇帝悠久的历史和传统,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不是一个人!!
朱祁镇缓缓起身,扫视了一下众人,一锤定音:“寇可往,吾亦可往!”
百官无语。
于是,朱祁镇把国家大权交给了和自己关系很好(目前为止),人品不错(温和善良)的弟弟朱祁钰。很多年后,当囚禁在南宫的朱祁镇回想起当初这一鲁莽的举动时,悔恨交加的他将充分明白一个道理:人是会随时间和环境的改变而改变的。
但至少现在,23岁的朱祁镇是意气风发的,这个性情温顺的少年天子的确很仰慕唐宗宋祖的风采。于是,20万大军和无数王公大臣随帝北征,从此踏上了黄泉不归路,这其中包括内阁首辅张辅(的确一辅到底),兵部尚书邝野(给于谦腾了位子)。
此刻,最兴奋的莫过于王大炮,他时刻陪伴皇帝左右,装模作样地掐来算去,以为自己很运筹帷幄,而他发号施令时的样子,俨然一个王牌军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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