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里挑灯看红颜——闲话中国历史文化女性群相》
第36节作者:
文子尾巴 日期:2012-04-15 17:20:57
※朱门系——一代宗师※
由于中国历史男女受教育机会的极不平等,女性要在文学上有所成就,其几率本就远少于男性。历朝历代的文坛,男性都占据着绝对统治地位,偶而出现几位女士,不过增加些点缀。强势如上官婉儿,其称量天下文人的地位更多来自于权力,而非创作,纯以作品度之,则与当朝最顶尖的李白、杜甫、白居易等人相去不可以道里计。
直到两宋,中国文学史终于出现一位堪与苏轼、辛弃疾等最伟大文学家争辉的女性,一位“不徒俯视巾帼,直欲压倒须眉”的宗师级人物,一位纯粹以文学创作就已在文坛掌握充分话语权的词人。不用多说,你应该知道她就是李清照。
最伟大的人物往往无须再用溢美之词来褒扬,无它,蛇足耳。记得班昭的名字曾经用来为金星上的一个陨石坑命名,李清照获得的是更大的荣耀,水星上15座环形山之一就是用她来命名——又一个被定格到天上的天才女性。
因为李清照本身的成就惊人,研究她的文字、书籍早已汗牛充栋,所以我这一篇将只截取几个断面来叙述,并以她的词句作小标题,既尽量避免写成李清照的词作赏析,也尽量避免写成传记文章,无它,避免蛇足耳。
日期:2012-04-15 17:22:55
秀面芙蓉一笑开
——少女李清照的幸福生活
已不只一次说过,要培养才女,需要良好的家庭环境。而要培养李清照这种宗师级的大才女,所需的条件更不一般。
李清照的家庭条件非常优越。父亲李格非,官至礼部员外郎,相当于现在的国家教育部班子成员,而且文才了得,是苏轼的门人“苏门后四学士”之一。母亲王氏也不含糊,生于宰相之家,也能诗善文。
家里世代书香,藏书丰富,这使得李清照自小便能阅读大量高品质的书籍。与此同时,李格非很注重对李清照的教育,他并未把清照束缚在寻常女子那种针黹女红当中,而是让她尽情地学习诗文、阅读经典,把光大李家门楣的希望寄托在她身上。这种有意识的教育,使清照的学业进步神速,小小年纪,便已具有深厚的文学素养。
清人陈景云曾评之曰:“其文淋漓曲折,笔墨不减乃翁。‘中郎有女堪传业’,文叔之谓耶?”这是句极高的评价,“中郎有女堪传业”指的正是大名鼎鼎蔡中郎蔡邕的女儿蔡文姬,以她作比,来说清照可在文学上继承乃父的事业(李格非字文叔)。
日期:2012-04-15 17:24:17
这种教育虽然可贵,但在诸多书香门第富豪之家仍比比皆有。更为难得的是,在搞好教育的同时,李格非夫妇不遗余力地保护着清照的真性真情,即使做出有背常俗的出格之举也不会受到惩罚,这使她的少年生活快乐自如,而且天性自然。
这种无拘无束的幸福生活,在清照的两首《如梦令》词中,可以窥见一斑。
其一
常记溪亭日暮,
沉醉不知归路。
兴尽晚回舟,
误入藕花深处。
争渡,争渡,
惊起一滩鸥鹭。
其二
昨夜雨疏风骤,
浓睡不消残酒。
试问卷帘人,
却道海棠依旧。
知否?知否?
应是绿肥红瘦。
闺中少女,便时常贪杯到“沉醉不知归路”、“浓睡不消残酒”的程度,足可见得清照生活之自由,也反映出其家庭环境之宽松。原本属于“醉翁”(欧阳修)、“坡仙”(苏轼)一类文人士大夫那种醉后真态,竟在小清照身上初现端倪,也使得其文学创作步入本真自然的大门径,为其求得词中堂奥奠下基调。
在生活上都不拘束清照的格非夫妇,在创作上对她更是只有鼓励和支持,教育界有句俗话叫“好孩子都是夸出来的”,李格非这样的理解教育,无疑是成就李清照的最重要因素。同为宋代才女的朱淑真,偶而写点闺阁风韵儿女情长的东西,竟全被父母收去烧掉,使人怅恨。(朱淑真因其在家庭悲剧上更为典型,故将在另一系列述及。)
日期:2012-04-15 20:47:27
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少丨妇丨李清照的婚姻生活
正是在两首《如梦令》中独具一格的表现手法和“绿肥红瘦”的创新妙语,使李清照在京城的文学圈内声名大噪,也让一个名门优质男对清照动了心,他就是吏部侍郎(相当于中组部副部长)赵挺之的儿子赵明诚。
赵明诚当时是太学生(相当于全日制包分配的中央党校高干班),
因为仰慕清照,便编了个梦说给他老爹,说梦到三句话叫“言与司合,安上已脱,芝芙草拔”,请他爹给解释解释。
说实话,这不过是个拙劣的字谜,谜底简单不过——“词女之夫”。听说最近有个词写得很好的女子没?哦!爹懂了。
后面的事比较顺理成章,赵李两家强强联姻,龙配龙凤配凤,女词人配了太学生,也算佳偶天成。
虽然采取的还是父母包办婚姻形式,但李清照和赵明诚二人都是高素质人才,大家可以交流的领域很广,共同爱好也比较多,因而感情也就日渐深厚。现代有句俗话叫“婚姻是爱情的坟墓”,这话值得商榷,中国历史有很长时期是包办婚姻,男方要直到掀开红盖头才知道女方长啥样,这爱情岂非还没出生便已死去?清照和明诚就生动地证明,爱情可以从结婚那天开始!
日期:2012-04-15 20:49:06
可就在他们还沉浸在新婚燕尔的快乐中时,一场大变却猛然袭来。
算来这在他们婚前就已注定。
说来话太长,就长话短说吧。话说北宋时最为著名的事件是“王安石变法”,这场变法没有让宋朝强大起来,却诞生了个副产品“党争”,即满朝大臣在变法一事上站队,反对变法的叫旧党,支持变法的叫新党。党争必然裹挟私怨,慢慢变质成相互攻讦,到后来,更演变成为不问是非,只看站位的纯人身攻击,哪派得势,都会尽力将另一党打压得无法翻身。
无论是否自愿,这个队必须站。赵李双方的家长,分居两党,李格非作为苏轼门人,自然属于旧党,而赵挺之跟着“投机变法”的蔡京,属于新党。这一次,北宋亡国之君赵佶(敬请参阅本文《祸水误国》一篇的李师师部分)支持变法,新党得势,蔡京当了宰相,赵挺之被提拔为副宰相,而他们搞的一件大事就是打击旧党,由赵佶亲自书写了“元祐党人”名单,刻石立碑。这是一次大面击的攻击,名单上有司马光、苏轼……还有李格非。
眼看着父亲仕途无望,不知还有何不测之祸,清照便上书向公公求援。凡富贵之家联姻的可以记住这个教训,那就是每当有事,当初所谓的互结良缘互为强援,都将变成“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势利眼。皇帝亲书奸党名册,谁能救得了?我也无能为力啊!
在立了“元祐党人碑”后,新党还干了件缺德事,那就是禁止“党人”的子女在京居住,就连与“党人”子女有婚约的也要解除!幸亏清照和明诚已结婚一年多,否则连夫妇都做不成了。而清照也被迫要去投奔母亲的娘家。这一年,明诚开始出来做官,两人只好分居两地。
对于势利眼公公,李清照是有所不满的,且发出了“炙手可热心可寒”的抗议,说他有权有势,但却不通人情——还记得杜甫说杨玉环家族“炙手可热势绝伦”吧,这可不是什么好话。还好,她和赵明诚的感情并未受多大影响。
日期:2012-04-15 20:50:18
李家倒霉了,赵家也没舒坦多久。
整倒所谓“元祐党人”后,旧党内部开始闹矛盾,蔡京和赵挺之又干了起来,结果蔡京罢相,赵挺之当了宰相。他终于表现出清醒的高级干部素养,在掌握了绝对的权力后,他劝说赵佶毁掉“元祐党人”,把对党人的各种禁令也一一废除,李清照由此得以返京。回想起来,如果没掌大权他便强施援手,赵李两家也许一并就倒了。
然而新年刚过,蔡京复位,赵挺之被罢官,身心俱疲的他仅仅五天后便去世。蔡京接着对赵家实施报复,把赵家的家属悉数抓捕,但因为没有犯罪的事实,只能放出,但明诚的官是做不得了,京城也住不得了,夫妻俩只好跟着明诚的母亲一道回老家青州居住。
这一住,就是十年。
这也是夫妻俩生活最为幸福的十年。二人纵情诗酒,赏玩字画金石,把闲居的生活过得丰富多彩。简单举个例,据李清照在《金石录后序》中所说,他们在整理金石书画之余,经常做一个高智商游戏,“余性偶强记,每饭罢,坐归来堂烹茶,指堆积书史,言某事在某书某卷第几叶第几行,以中否角胜负,为饮茶先后。中,即举杯大笑,至茶倾覆怀中,反不得饮而起。甘心老是乡矣!”可以想见他们生活的乐趣。与此同时,清照的词创作艺术不断精进,已臻炉火纯青之境。唯一遗憾的是,他们还没有生育小孩。
十年后,赵明诚起复做官。做官是好事,但他们和谐的婚姻生活却因此而起了波澜。也许出于传宗接代的目的,赵明诚纳了妾,而他赴任的时候,往往并不带上清照,反而把小老婆带在身边。在他做官的地方,也隐约有寻花问柳的消息传来。
清照很苦闷很无奈。“生产力”决定男女关系,连这个旷代才女也不能幸免。
但无论时空如何变换,清照仍是赵明诚心灵上最切近的伴侣,每当有新鲜事、快意事、棘手事,他第一时间想与之分享分担的,还是清照,直到他们永别。
夫复何求?妇复何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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