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月正明----五代十国时期的湖南》
第16节作者:
意与白云间 令人困解的是,刘存此次用兵却大异常理,将三万人马全部拉到湘江上,只循水路向长沙单线突进。毫不在意将自己的两翼和后方暴露给对手。刘存敢这么干,是吃定了湖南没有像样的水军,只要挡不住他刘存的水军,截了后路有何用?一旦长沙落入他掌中,这场游戏就结束了。历史确实从未证明过,湖南人是当水军的料!千年以来,江淮健儿是南国江河无可争议的主人,在他们面前,北方人只有坐板凳的份。整个南方只有荆州水军能勉强和他们过几招.可几年前,他们已经被江淮水军打得灰飞烟灭,跟着成讷一块见了龙王.如今的吴人简直是孤独求败!此番气势汹汹的摆出了"并敌一向,千里杀将"的架式,自岳州下洞庭直,徇湘江扑长沙。一时千舸竞发,如入无人之境.最后一直冲过浏阳河口,将剑锋抵在了长沙鼻子跟前。形势万分危机,马殷忧心如焚。敌人再往前一步,他老马就得被请去扬州喝茶了!这刘存实在毒辣!不敢在陆上和自己的淮蔡猛士交手,只在水上逞狂,摆明了是欺负他们旱鸭子嘛!幸亏事前留了一手,早在成讷败死后,老马也学着建立自己的水上力量,不惜工本的建造了大量战船。此刻算是用在刀刃上.马殷先急调三百艘战船从后方堵住浏阳口,断掉吴军退路。至于关门之后,究竟是打狗还是被狗打,就看这支由湖南人的水军了,可这支稚嫩的土著水军,面对水战王者,尤如一位懵憧少年去迎接拳王的挑战.这结果.....马殷不禁冷汗直冒,越想越沉不住气,身边的部将杨定真却高兴的喊了起来“我军胜矣!”,把老马吓得一哆嗦。杨定真开导马殷:自古用兵越骄傲越会失败,越害怕反倒还会胜利。现在吴兵“直取吾城”,骄狂太甚,而你老大怕成这样,此战必胜!“临敌而惧,必胜之道也”。
马殷拭了了拭汗,事到如今,听天由命吧.
此时此刻,刘存正豪情满怀,自岳州誓师出兵以来,长驱数百里,竟没有一条船敢来拦截.如今长沙近在咫尺,他甚至期望湖南的土著“水军”敢于站出来承挡自己这最后一击,这样,他将用血红的湘江,来装点攻克长沙的不世之功!说来还真是心想事成,前方的蒙蒙江雾中,渐渐闪出一排的高大的楼船身影,若无其事的横截江面,拦住去路。
若说刘存多少把对手看扁了,那首先就是造船。湖南出产耐腐质强的杉木,所以造船业在南北朝就小有名气,“湘州七郡,大艑所出皆受万斛”,甚至唐太宗为远征高句丽,还专门请湖南人为他造舰。现在吴军面对的,就是湖南自产的楼船。隋唐时代的中国楼船是世界上最大的水面战舰。船上建有木质楼阁,高出甲板好几层,每层都设有半人高的女墙,外面蒙上牛皮,以挡箭防火,女墙像城墙一样,设有垛堞、有箭孔和矛穴,还备有滚木擂石。战士站在楼船上,宽阔的江面一揽无余。船上的战士各个是磨拳擦掌的湖湘子弟。五代湖南生态原始,民族复杂,走兽遍地。湘民既是作田的农夫,同时又是勇敢的猎人、老道的船夫、挥刀扬斧的樵民。晚唐著名诗人杜荀鹤当时效力于吴国,曾走访湘北一带,发觉当地居民“户口半渔樵”。这种与战斗环境相似的生存状态,造就出潇湘汉子倔强、剽悍的性格,<<隋书>>中就曾以“劲悍决烈”来描绘湘民的特点,他们尚气好斗,天生是打仗的料。如今马殷又让爱将秦宗权任水军统帅,对他们精心加以组织与训练,造就出一支生气勃勃的水军。现在,他们正披甲执锐的伫立于战舰楼牒之上,冷静的等待着命运的考验。面对这群新兵蛋子,吴军简直不屑一顾,像饿久了的猛兽船扑过来。江南文学家徐铉曾描绘他们的水军“千帆日助阴山势,万里风弛下濑声”,其锐不可挡的磅薄气势,令人胆寒!
就在此时,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了,江面上突然刮起了一股猛烈的沙尘暴,漫天飞舞、劈头盖脸的向吴方舰队扑来。这湘江两岸花红柳绿、青山秀水,哪来这么大的沙尘呢?原来,这沙子从是湖南水军这边刮出来的,是他们正在战舰上顺风扬尘!古来用兵,勇猛顽强不过匹夫之姿,知天文识地理也是将帅的必备素质。别看湖南水军初生之犊,经验却老道,早就掐准今天刮南风,因此备下了这一手!倒是身经百战的吴水军,骨子里瞧不起人,连天气和风向也全不在意,现在好了,被尘沙吹了个昏头晕脑,睁不开眼。前队速度慢了下来,后队又都往前面挤,原本严整的阵容出现了混乱。趁着吴军乱哄哄的时候,楚军发起了第二轮打击----只听一声号令,千万支弩箭尖啸着腾空而起,在空中划出一组优美的弧线,随后像遮天蔽日的暴雨一般向吴军覆盖下来!
弩,是我们中国人的发明,在火炮出现之前,弩是当之无愧的战场之王,是冷兵器时代杀伤力最强的远程武器。其射程可达三百步以上,由于弹射力特别大,所射箭枝往往和长矛一般大小,甚至粗长如同削尖的木桩,一旦发射,其摧毁力非常可怖。早在四世纪,中国的弩就发展到“所至莫不摧陷”的程度。到唐代更是“穿刚达坚”“非弩不克也”,当时朱温的部队里,还装备一种特制的巨弩,只需扣动扳机,就可连续射出十二发,弩炮如连珠,“无远不及”。不仅如此,弩箭射出时还伴随一种令人毛骨耸然的长啸,如同战神在怒吼。唐代的《太白阴经》上明载:“弩者,怒也!”,可想而知,万弩齐发的暴雨之下,敌人的精神与肉体将面怎样的摧残。如今弩箭又有风势相助,威力更劲,弩雨浇盖之处,无不是一片惨绝人寰的哀叫,舰队遭到地狱般的洗礼,帆倒樯折,牒毁人亡。吴军人人丧胆,一些年少的兵士不顾军令,纷纷投水,没命的向岸边游去。湘军乘机转守为攻,从上游顺风直冲过来,巨舰像利剑劈入吴阵,如摧枯拉朽一般,撞得吴军人仰船翻,落花流水。刘存实在不愿相信,自己怎么会打不过这群土蛮子?奋力挣扎间,天又下起了大雨,湘江水势上涨,身居下游、顶风逆流的吴军更加没了势头,只得边打边退,一直败退到越堤北面才勉强站住脚,全军上下气焰扫地。可秦彦晖却不甘休,第二天又领军穷追过来。刘存为轻视湘人叫苦不迭,但此时急需稳住阵脚,以图再战。窘迫之下,竟然派人向马殷服软:不打了,我们投降!
如此用意明显的缓兵之计哪里瞒得过马殷?到了这份上,老马就是再宽厚,又岂会放虎归山?作为名将,最丢脸的下场不是你军败名裂,而是你想投降都没地方。很不幸,刘存正是这种处境,作为沙场宿将,他并非不知预测天气、计算水文,可他就是不相信,刮个逆风能挡得住他的水军?下雨之前长沙会拿不下来?轻敌啊轻敌,你让多少万骨枯萎,却只换来一个将星的陨落?!
刘存已然输红了眼,再顾不得摆什么名将风度,向对面喊到“杀降不祥,你就不怕子孙受报应吗?”.秦彦晖根本不吃这一套,杀降不祥?李老虎在桂林杀降兵,我当好人,结果呢,他反倒还当了静江节度使!小秦也不废话,亲自擂动战鼓,指挥三万湖湘水军如猛虎扑食般扑杀过去,随着总攻号令,早就埋伏在吴军背后的浏阳口那三百艘战舰也一起冲出,像铁钳一样两面夹击.吴军被收拢在口袋中,退无可退,逃无可逃。绝境之下,吴人的血性也被熊熊点燃,放手一搏,展开了鱼死网破般的悲壮厮杀。湘人的劲悍好强,吴人的剽轻决死,在血肉飞溅之中激烈的对撞着......
六七万将士,数以千计的战船拥挤在湘江水面,箭石如雨、战火腾空!舰船搏斗樯橹相交,到处短兵相接,喊杀震天!占据天时地利的楚军最终主宰了战场,战事演变成一边倒的屠杀。。。。。直到夕阳斜照、残霞如血之时,喧嚣的江面才渐渐归于沉寂,清澈灵秀的湘江竟化作一条狰狞的血河,翻滚着滔滔红浪。马殷放眼眺望,大江北去,浩浩荡荡;残舟余骸、浮尸断旗随波起伏,飘荡满江。此时岸边已挤满了焦急等待的军人家属,可是多少潇湘男儿,今生已永远无法见到亲人了,江滩上不时传出一阵阵痛彻心肺的哭声。幸存的将士们疲惫而沉重,看到数以万计的敌军葬身鱼腹的,他们并没有胜利的喜悦,许多人不禁自问:同为人类,为何要你死我活的互相残杀?!
从未来大角度着眼,浏阳河口之战却意义非常。年轻的三湘水军乱拳打死了老师傅,此役共缴获大小战舰达八百多艘,刘存和副将陈知新等大小一百多名将领被活捉,沦为楚囚。湖南从此免于沦为江东的一个下属辖区.将绽放出炫烂的光彩,在历史的星河中闪耀出属于自己的光芒!
日期:2011-02-06 19:46:35
养士息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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