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儒王阳明》
第26节

作者: 豫章心月
收藏本书TXT下载
  王阳明说:“我并不是这个意思。知行本是相互依存、密不可分的一个整体。古代先圣之所以将知与行分开来讲,是因为世间有一种人,懵懵懂懂地任意去做,完全不懂得地思考反省,这叫做冥行妄作,所以对这种人一定要先说一个‘知’字,而后他的行动才能不犯错误;又有一种人呢,整天茫茫然地悬空去思索,从来不肯着实地躬行实践,这种人则是揣摩影响,不见实际,所以一定要对他先说一个‘行’字,然后他才可能具有真知。因此,讲习讨论的功夫是不能废除的,但是只是一味讲习讨论,不去躬行实践,这种讲习讨论,最终又能有什么用呢?”

  学生陈宗鲁说:“我觉得讲习讨论得足够了,才有胆量去实践。”
  王阳明说:“等你讲习讨论得完美无缺了,恐怕你已经须发皆白了。”
  学生们哈哈笑了起来。学生汤伯元说:“老师,先知后行,这也是朱晦翁(即朱熹)讲的,您为什么觉得不妥当呢?”
  王阳明说:“先知而后行,从理论上讲似乎没错啊。问题在于,一旦心里承认了先知而后行,便总是把实践的问题一推再推,实际上把知与行割裂为两个东西。我提倡‘知行合一’,就好像人走路一般,走得一段,就认得一段。走到歧路处,有疑便问,问了又走,这样才能渐渐地到达目的地。譬如:现在的士人都知道‘存天理,去人欲’,可是成天讲习讨论什么是天理、什么是人欲,越分越细,越讲越支离琐碎。然而,在现实生活中,面对己知的天理而不肯存养,面对己知的人欲而不肯去除,却还在那里发愁自己知得不多,讲习讨论得不够,这样的讲习讨论,不过是一场闲话而已,有什么益处呢?所以,大家既为圣人的门徒,就应该求一个知行合一并进的功夫。”

  三个学生站起身来拱手行礼,说:“老师所讲,切中诸生的心病,弟子心悦诚服。”
  正在此时,只见提学副使席书手拿官府邸报,兴冲冲地走了进来,连声说:“阳明兄,阳明兄,老天睁开眼了。”
  王阳明心态平稳地问:“元山兄,请问什么事这么高兴?”
  席书激动地说:“邸报上讲,今年八月,阉党首领刘瑾试图谋反,被皇上抓起来给杀了。”
  “啊?”王阳明不禁奇怪地问:“皇上不是一向很宠信这个刘瑾吗?”

  席书说:“事情是这样的。刘瑾得到皇上宠信,独霸朝纲,越发忘乎所以,竟然私造玉玺,准备在今年的八月十五百官朝贺之时发难,强迫皇上退位,自己荣登大宝。孰料就是阉党之内,对他的胡作非为也有不满之人,都知监总管张永和他早就面合心不和了。这张永在宦官中还算一个懂得忠义的人,今年四月,右都御史杨一清大人奉命到宁夏总制军务、平定叛乱,张永临时派为监军。杨大人对刘瑾早就恨之入骨,他在宁夏和监军张永密谋合计好了,回到北京后半夜里面见皇上,把刘瑾所干的坏事一一抖搂出来。皇上一听刘瑾想谋反,便派人搜查他的宅第,果然搜出了私造玉玺、蟒袍、玉带等违禁之物,连他平常所持的扇子里都藏有匕首两把。这下皇上大怒了,下令将刘瑾枭首问斩,连同他在朝中的党羽焦芳、刘宇等六十多人,统统拿下,分别定罪。这一下,大明朝有史以来最庞大的阉党集团终于被一扫而光。你说,这是不是老天开眼了?”

  王阳明感慨地说:“否极泰来,大明江山又有希望了。”
  席书说:“阳明兄,刘瑾一死,这下你的冤案有望平反了。其实,这几年士林之中早已经将你视为正气的化身,只不过阉党在上,大家不敢明说而已。这下你很快就可以得到昭雪,官复原职,不,有可能得到朝廷重用了。”
  王阳明淡然而真诚地对席书说:“多谢元山兄的鼓励。其实,我原本是做好了在贵州龙场呆一辈子的打算。能够到贵阳书院来讲学,已是莫大的殊遇,何敢奢望回到京师、得到重用?”
  席书说:“孟子说:‘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这段话真是说得好啊。阳明兄,你来到贵州,这其实是老天在磨炼你,现在,你已经历经九、九八十一难,就要成佛得正果了。”
  王欢在一旁听着主人与席书大人的对话,眼泪突然流了下来,他插嘴问:“老爷,这回咱们真的要回家了吗?”

  王阳明看着这个与自己共过患难、两鬓已开始见白的仆人,恻隐之情涌上心头,说:“是真的。这几年难为你和王喜跟着我,吃苦了。”
  <
  日期:2012-3-5 11:57:00
  第六章南北为官
  (画外音):在结束了龙场的贬谪生涯之后,王阳明的仕途进入了一个相对平稳而渐趋上升的时期。他先是在江西庐陵担任了七个月的知县,又被选调回到北京,担任吏部验封清吏司主事。身为闲曹散官,使得他有更多的时间进行自由的讲学,吸引了许多在朝士大夫的注意力。
  时间:公元1511年;地点:北京王阳明寓所内。

  王阳明正在与龙场时的学生冀元亨(字惟乾)和蒋信(字卿实)谈论学问。王阳明对说:“惟乾,卿实,你们坚持每天静坐、自悟性体的功夫是很必要的,这样可以从纯粹的字面所知,达到一种对圣人所说的‘仁体’的真实体证。”
  冀元亨说:“老师,可是我现在觉得单从静坐中体证似乎很不够。存心养性之功应当落在日常生活、人伦月用之中,否则单纯静坐就入了禅定一流了。”
  王阳明点头说:“是这样。本来我教你们静坐,是因为我们日常生活中诸多事务纷扰,说起存心养性来,一般人不知道从何着手,因此用静坐的方法来收一收心,补一段小学入门的功夫。你能够认识到存心养性还要落实于人伦日用之中,这是很好的。还望继续用功,深入体会。”
  正在此时,一个身材瘦小的士大夫打扮的人(方献夫,字叔贤)闯了进来,他呵呵笑着说:“老师,单给谁开小灶是吧?怎么不叫我来听听呢?”
  王阳明一看,欣喜地说:“哎呀,是叔贤哪,快快请坐。”他转过头来对冀元亨与蒋信说:“这就是我给你们提到过的吏部考功清吏司郎中方叔贤大人,眼下还是我的上峰官呢。这两位是我从前的学生冀元亨与蒋信,都是湖南人,曾经前往龙场和我切磋学问,我只好忝为人师,这次他们是来游历太学的。”

  冀元亨与蒋信赶忙站起身来向方献夫行礼,“方大人,晚生辈这厢有礼了。” 方献夫哈哈笑着说:“原来是两位同门师兄啊。”
  冀元亨说:“方大人见笑了,我们愧不敢当。”
  方献夫摇摇头说:“怎么不敢当?先入师门者为大。你们拜阳明子为老师比我早好几年,怎么就做不得我的师兄呢?”
  蒋信客气地说:“在来京的路上就听说,吏部方大人二十岁便高中进士,现在已官居吏部郎中之职。可是,您不惧流言蜚语,敢于拜比自己官职低微的阳明子为老师,这种冲破世俗之见的举动,晚生实在佩服啊。”
  方献夫说:“韩昌黎曾经说过:‘道之所在,师之所在。’我虽然少年得志,科举侥幸得中,但是对于圣人之学的真谛,实际上还一无所知。想老师刚回到北京时,我还沉溺于辞章之习呢。偶然一次来听了老师所讲的道理,颇不以为然。过了半年,我对于诗文辞章失去了兴趣,转而喜欢讲论经史和诸子百家。偶然再听一回老师的讲学,觉得有那么点儿意思,于是跑过来向老师求教。就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我终于对老师的圣学心悦诚服,所以就不避嫌言,索性拜到门下成为弟子了。”

  王阳明诚恳地说:“圣人之学,以无我为本,而以大勇成之。叔贤能够敏而好学,不耻下问,甘拜自己的下级为师,实在是难能可贵,当得起‘无我’二字。这一年来叔贤的学问功夫不断进益,实在是令人高兴啊”
  蒋信说:“方大人,你就一点都不在乎京师中的嫌言碎语?”
请按 Ctrl+D 将本页加入书签
提意见或您需要哪些图书的全集整理?
上一节目录下一节
【网站提示】 读者如发现作品内容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 非常感谢您对易读的支持!举报
© CopyRight 2011 yiread.com 易读所有作品由自动化设备收集于互联网.作品各种权益与责任归原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