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2-04-25 08:39:48

　　第22章 吴门易姓 （下）
　　纵是寿春公主本人，也对过继的想法始料未及，十二分诧异。
　　要知道寿春公主从来在圣上那里都不太受宠。她的生母杨妃虽出身老牌贵族弘农华阴杨氏，曾祖父杨士达曾于隋末官至宰相，而杨士达还是武则天的外祖父；但是到这个时候，与杨贵妃出身的河中杨氏相比，华阴杨氏却并不出挑。更为悲伤的是，寿春公主很小的时候杨妃便已经香消玉殒。
　　从小没有母亲的呵护，又缺乏父亲关爱，寿春公主要比一般公主懂事的早。而在她整个成长过程中，最为关心她的人还要属自己的三哥，如今是为太子李亨。
　　说起太子李亨与寿春公主生母杨妃之间的渊源，竟要追溯回景云元年（710年）唐玄宗李隆基刚与姑母太平公主联手消灭韦氏，被顺势册封为太子的时候。这一年，李隆基迎娶了杨氏。虽然杨氏出身关陇老牌贵族，但嫁与太子却不是成为太子妃。她仅仅是太子的嫔。而太子妃则是李隆基在做临淄王时娶入的原配，日后历史上的悲剧人物王皇后。

　　王皇后出身太原王氏，她的父亲从前是折冲府的五品武官果毅都尉，算是将门出身。王氏尽管没有日后许多嫔妃的出身高贵，但在韦氏当权临淄王李隆基还看不到任何政治前途的时候，倒也算得上门当户对。更重要的是，王家在协助李隆基两次政变登上皇位的过程中，着实出了许多力。譬如后来李隆基消灭太平公主，便是王氏兄长王守一带兵出击，果断协助玄宗拿下政局。而于内王氏性情豪爽，赏罚分明，在嫔妃之中口碑甚好。

　　可如此中天的王皇后也有自己的烦恼，她从夫多年，却不能生育。王皇后膝下虽儿女众多，却都是由其余嫔妃所生再送王皇后养。这其中，便有李隆基的三子，后来的唐肃宗李亨。李亨，生于景云二年，生母正是景云元年入东宫的华阴杨氏。杨氏怀上李亨的时候，太平公主与李隆基刚消灭了韦氏，二人旋即结束联手开始剑拔弩张。据说，玄宗当时听说杨氏入门不久便有身孕，因担心姑母太平公主借题发挥，谤诽诟病太子妃尚未有子嗣，太子却过于宠幸姬妾，他甚至动过让杨氏堕胎的念头。只是最后姻缘际会，唐肃宗李亨还是被生了下来。可李亨一生下来，杨氏为求自保，便将他送与了王皇后养育成人。

　　于是从出生便饱受坎坷的李亨，开始了他漫长而兢业的皇子生涯。直到四十多年后，已然体弱多病的他终于在乱兵中被拥上帝位，结束了漫长的等待。
　　而这已是后话。
　　让我们回到开元天宝，在那盛世繁景之中，日日谨言慎行的太子李亨多年来只是尽自己所能，呵护着宫中并不受待见的同母妹妹寿春公主。至于寿春公主，她虽然小了李亨许多，但伶俐懂事着实让兄长欣慰。寿春自小和李亨的长子广平王李豫（初名李俶）一同长大，再加上气味相投年纪稍小些的广安王李儒和建宁王李倓，几个皇族少年就那么在浮华长安城中恣意青春，却又有着与年龄不符的隐忍。

　　可要说章仇兼琼只是因为寿春公主才要求过继，却也不尽全面。
　　寿春公主的夫家濮阳吴氏，也同样关键。
　　濮阳吴氏，其实着实算不上什么名门望族。甚至于开元初年，驸马吴澄的父亲，郫县县丞吴令珪还因为犯事被革职处死，家中女眷尽数没入掖庭。而这其中，便有吴澄的姐姐。史书上称吴澄的姐姐容止端丽，性多谦抑，想必定是一位惹人怜爱的佳人。
　　到了开元中，太子李亨当时还在做着忠王，有次玄宗去看他，见这个儿子服御萧然，傍无媵侍，便命大总管高力士选掖庭宫人赐给忠王。这其中，便有吴澄的姐姐的吴嫔。吴氏一入忠王府，便备受宠幸，先后为李亨诞下长子广平王李俶和爱女和政郡主。只可惜到了和政郡主三岁的时候，吴氏便因病撒手而去，驾鹤西游。
　　可吴氏的离去并不曾减弱李亨对她的爱恋和对吴家的信任。这些年，他先是尽自己所能提拔吴氏的叔父和兄长，后又出面将自己唯一的同母妹妹嫁与了吴氏之弟吴澄。
　　而在吴家兄弟之中，章仇兼琼略为相熟的还要属吴家当家吴溆。他是吴氏弟弟，也是驸马吴澄的长兄。吴溆此时在盛王府任录事参军，是个微妙的位置。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盛王虽为太子李亨的亲弟弟，生母却是武惠妃，他的同母兄长便是寿王李瑁。李瑁和李亨过去因太子之位相争数年，哪怕李亨当上了太子，也总有废亨立瑁的声音从李林甫那边传出。倒是这几年武惠妃和李林甫都亡故之后，寿王才渐渐淡出了争端。至于吴溆，虽派系不同，却能得盛王用，先不说是盛王在向太子示好表态，又或者是太子需要人盯紧盛王，但处在这个位置上的人定是八面玲珑，隐忍少言的。

　　而这，正是章仇兼琼在吴溆，甚至吴家身上感受到的气息。
　　这气息，让人安心。这家族，是一种表态。
　　章仇兼琼心意已决，他凭曲折的方式向东宫俯拜。不求左右逢源，但愿万事安泰。
　　只是这样的心愿究竟有几人可以体谅？又是否会被该认同的认同，该宽容的宽容呢？

　　章仇兼琼在院中酌着酒，寒风渐起，天又阴了起来。章仇兼琼累了，他想起逝去的爱妻，多想与她诉说那从前万分向往的高位如今却这般乏味。却又怕她笑话，为何当初看不透，不肯双双隐归……
　　人生的抉择，处处含隐玄机。
　　机缘决意之外，无奈但会相随。
　　正如此刻提裙怒发，顾不得平素贵姿的章仇楚楚。她正下车大步，不容通禀，径直冲入了父亲的院子。章仇楚楚上午刚听说妹妹亲事，顿时火不打一处来，她也顾不得什么晚上才开家宴，马上命人备车赶回娘家。
　　这个出身高贵却自幼坎坷的女子，此刻只想向亲生父亲讨一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