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预校也有苦衷，那么多的学员培训结束后转不了校，蹲在学校里干什么？而且，从当时的情况看，“下农村”是阶级斗争的需要，社会主义教育运动正在全国蓬勃开展，势不可挡，事事争先的军队怎能落后。事后才知道：当时的 “四清”，就是十年浩劫的“文化大革命”的前奏，是王光美和江青抓四清运动的角力，是农村工作的“二十三条”和“十六条”的角力。

　　日期：2010-10-04　20:57:15
　　我们学员五中队被分配到榆树县土桥子公社的几个生产队里，和社员们同住同劳动。当时东北是天寒地冻，农村条件艰苦，为节约社员的柴草，我们学员要集中起来睡在大队部或是仓库之类的房子里，以便单独生火取暖，少数学员分散到家境条件相对好的社员家借住，但许多南方同学都住不习惯。也难怪，东北农村的住房是大通铺，一家子人不分男女老少，都挤在一个铺炕上，学员去了就在炕中间挂一个幔子遮挡，晚上睡觉都不敢出大声。而且，一到白天，鸡鸭猪狗都撵到院子里或庄稼地里，晚上再把这些家畜统统找回来，关进屋里，人畜共眠。说也奇怪，当地农民的住房都是土坯房，茅草顶，窗户棂糊一层油纸，连玻璃都没有，但数九寒冬的并不感到冷，每天三顿饭的灶火余热就可烘暖土炕，室内始终暖意融融，真是妙不可言。

　　我和班里五个同学分到一户中农家里，这家有一个老太太和两个大姑娘，房间是对面两铺炕那样的，很不方便，晚上睡觉就在中间过道上挂一副幔子，井水不犯河水。因为白天参加劳动太累了，我们几个同学睡下后都不想说话，一门心思的就想赶快进入梦乡。但是，半夜里经常被许多声音扰醒，原来是屋子里的小动物在做怪，老鼠忒多，鼠胆包天，常常爬到我们炕上，引来猫捉老鼠的游戏。最初几个晚上，我们很不适应，躲猫躲老鼠，满耳朵都是各种细微和尖利的小动静，越想睡越睡不着，后来干脆用被子蒙住头，也就睡过去了。我安慰自己，农村就是这样的条件，与农民同住，接受再教育嘛。

　　初到农村，飞行学员的兴致很高，把学雷锋做好事的风气也带来了。集体活动一结束，学员们便三三两两分散到各家各户做好事。比如扫院子、挑水、劈柴什么的，都抢着干。一次，我们八个同学推车到村外大马路边淘粪，看到一位老大娘颤颤巍巍的走路，一小步一小步的挪，我们立刻心生同情，把老大娘请到我们的手推车上，推了她好远，一直送到家门口。大家觉得今天做了件好事，都兴高采烈的。谁知晚上中队点名时，教导员为此狠狠批评了我们，说什么没有阶级斗争观念，社员们反应很大，说白天拉的老大娘是个地主婆，是专政对象，我们助人为乐做好事也要有阶级观念，要我们吸取教训。点名后，大家为此拿我们取乐，我们几个可真是哭笑不得。

　　日期：2010-10-04　21:01:39
　　平日，我们和社员们一起劳动，主要是干两种活儿。一个是打豆子，就是把收割回来的，来不及晾晒碾压的大豆暂时码垛起来，待到农用时再打。生产队看到我们这么多壮劳力，高兴得不得了，天不亮就敲钟让大家起来干活。社员们慢条斯理、磨磨蹭蹭的上了场院，而我们学员却争先恐后，争分夺秒的干活儿。
　　有些学员把大豆秸抱到场院上铺了厚厚的一层，等不及牲口来，就几个人拉着石碾子，开始转圈碾压大豆。我也不甘落后，操起一个像鞭子的工具就往大豆秸上猛打。这个工具是在一根长木杆头上装了一根用柳条编的能转动的鞭子，通过震动原理，用力拍打，能把豆子从豆秸上打落下来。但使用这个工具得有巧劲儿，蛮干不行，我没有经验，又只图快，结果没干多久，手上就磨起大水泡，只好干抱豆秸的活儿。大豆碾压得差不多了，豆粒都脱落下来，就开始扬场，扬场就是用木锹把豆子高高抛起，让风一吹，使豆子和碎秸末分离，风越大分离得越干净。干这个活儿，迎着风顺着风都不好，最好是侧逆风。我也抢着干过，却总是掌握不好风向，经常弄得满头满脸的灰土，浑身痒得不行。

　　再一个活儿是倒腾大粪。东北的农村，入冬后就没有“大活儿”，除了场院上的活儿，就是倒腾大粪。每个生产队都有几个积肥的大坑，到了冬天要把那些肥料倒腾出来，浇上水冻住，然后几天一倒几天一倒，直到开春后，再把那些肥料运送到农田里。我至今不明白，大粪为什么要倒腾过来倒腾过去，特别是浇上水后，冻得像石头一样，梆梆硬，还得拿十字镐去刨它。不管怎么说，刨大粪是个力气活儿，也是挣工分的大活儿，大家都抢着干，我们学员自然是主力军。但是抡镐刨大粪不光要有力气，还要会使巧劲儿，不会使巧劲儿的，一镐下去只能敲下一个坑，掉下一小块，进度很慢，会使巧劲儿寸劲儿的，一镐下去就能震动一大片，几镐下去就能敲下一大块，没使多大劲儿，进度还很快。

　　我干这活儿时，总是干不过从农村选拔出来的学员，心里一个劲的着急，但不甘人后，只能凭力气，使笨功夫，没几下就气喘吁吁，大汗淋漓，两手都磨出水泡不说，还被崩得满脸满嘴的粪渣子，狼狈不堪。好在像我这样的不在少数，大部分学员都没干过这么重的体力活儿。我想到在农村与社员同劳动接受再教育，是很光荣的事，是磨练意志的必然过程，干劲也便不减。没过几天，我终于掌握了要领，刨粪刨得又快又省力，架势有模有样，活脱脱一个农村的壮劳力了。

　　日期：2010-10-04　21:14:47
　　“四清”社教活动，重点是晚上。以往东北的农村，一到冬天晚上就早早关灯睡觉了。四清工作队去后，村子就热闹开来，白天劳动，晚上活动，真可谓是“天上布满星，月牙亮晶晶，生产队开大会，诉苦把冤伸”。开展“四清”运动，不仅要发动社员忆苦思甜、控诉旧社会，还要对“地、富、反、坏、右”五类分子实行无产阶级专政，利用晚上时间要五类分子“交代问题”，汇报改造近况。生产队的干部要到社员大会上按照“政治、组织、经济、文化”四个方面交代问题，即所谓的“四清”“四不清”问题。四清工作队员还要组织社员学习毛著和上级文件，组织文艺骨干演节目，宣传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总之，晚上的活动不但丰富多彩，而且可以说是触目惊心。

　　日期：2010-10-04　21:20:07
　　我们班住在榆树县土桥子公社光明大队四小队，白天除了参加队里的劳动外，还要随工作队到社员家访贫问苦，到贫下中农家做好事。我们学员文化水平比较高，便帮助生产队写板报，刷标语。又是我和姚叶运负责给每户社员家写毛主席语录，并张贴出来。为此，我跟姚叶运学会了多种字体的大写美术字。一次，我们给一家最穷的贫农写标语，进门一看，家里真是一贫如洗，徒有四壁，什么像样的家什也没有，破屋子四面漏风，一铺没有热气的炕席上，躺着几个没衣服穿的小孩子，只盖着一床破被，挤在一起瑟瑟发抖。看到此景，我真不明白，解放这么些年了，怎么还有这么穷的老百姓，只差要饭了？后来听说，像这样的农户，各村都有几户，这是旧社会造成的，新社会一时解决不了，但他们的革命性最强，是我们干革命最要依靠的对象。

　　日期：2010-10-04　21:26:02
　　晚上参加村里活动，近百号人挤在大队部里，几盏昏暗的煤油灯摆在炕桌上，后面的人连影儿都看不清。社员不分男女老幼，几乎个个都抽烟，而且炕上就搁着烟叶钵，只要会抽烟的，便顺手抓一点儿装在烟袋锅里，或是卷成纸烟卷儿，巴嗒巴嗒地抽起来。总之满屋子烟气腾腾，云雾缭绕，很是呛人。许多社员便“亢亢”咳嗽着，大口大口往地上吐浓痰，毫不在意还有我们这些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