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2-05-01 09:28:48
七
做为儒家,他时刻以改革时弊、加强礼制、剔除奸佞、巩固王权为自己的大任。
公元134年,他以一个历史学家的身份,上疏请专事东观,收检遗文。并上《表求合正三史》,条奏司马迁,班固所叙与典籍不合者十余事,但不为接纳。
鉴于宦官当政,王权旁落,张衡不顾忤逆宦官集团,站在以道事君的儒家立场,进而向汉顺帝指出,“威不可分,德不可共。臣有作威作福玉食,害于而家,凶于而国。”要他警惕宦官为祸。而就在这封上书墨迹尚未干透之时,昏庸的汉顺帝却又下诏,让宦官浮阳侯孙程的养子继承爵位和封地,使宦官不但可以封侯,而且还获得了世袭特权。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孔子说:可与言而不与之言,失人;不可与言而与言,失言。智者不失人,亦不失言。那还再唠叨什么呢?
为了语言不再忙乱走失,他自觉闭上了嘴巴。乃至后来,汉顺帝把他叫在内宫,“引在帷幄,讽议左右。尝问衡天下所疾恶者。宦官惧其毁己,皆共目之,衡乃诡对而出。”
而阉竖们也恐终为其患,遂共谗之。
在上位者不听己言,身旁恶狼环伺,獠牙相向,这不能不让他为之愁苦万端。
如同行吟于大泽的屈原仰头天问,抑郁难抒中,张衡写下了惆怅而寂寥的《思玄赋》。“行陂僻而获志兮,循法度而离殃。惟天地之无穷兮,何遭遇之无常!不抑操而苟容兮,譬临河而无航……苟中情之端直兮,莫吾知而不恧。墨无为以凝志兮,与仁义乎消摇。不出户而知天下兮,何必历远以劬劳?”
在这一唱三叹之中,他产生了“顾金天而叹息兮,吾欲往乎西嬉”的出逃之念。
公元136年,他终于从政治环境极为险恶的洛阳突围,出任河间相。但这里也不是他心中向往的可以“西嬉”的天堂。“时国王骄奢,不遵典宪;又多豪右,共为不轨。衡下车,治威严,整法度,阴知奸党名姓,一时收禽,上下肃然,称为政理。视事三年,上书乞骸骨,征拜尚书。”
就是在河间,面对朝政日坏,天下凋敝,自己虽有济世之志,希望能以其才能报效君主,却又忧惧群小用谗,因而郁郁不畅,遂作《四愁诗》以泻情怀,“我所思兮在泰山,欲往从之梁父艰。侧身东望涕沾翰。美人赠我金错刀,何以报之英琼瑶。路远莫致倚逍遥,何为怀忧心烦劳?”
我所思兮在太山,但欲往从之梁父艰,我所思兮在桂林,但欲往从之湘水深。我所思兮在汉阳,但欲往从之陇阪长。我所思兮在雁门,但欲往从之雪雰雰……通向善良与美好的路统统堵塞,那么,剩下的只有遥望远方,落涕沾巾,惆怅彷徨。
由于深感阉竖当道,朝政日非,豪强肆虐,纲纪全失,俟河清乎未期,无明略以佐时,使他对现实彻底绝望,以归隐田园的傲岸身影,来与黑暗政治诀别。公元138年,他于河间相任上向汉顺帝上书乞骸骨。写于此时的《归田赋》充分坦露了他的心迹。
“游都邑以永久,无明略以佐时;徒临川以羡鱼,俟河清乎未期。感蔡子之慷慨,从唐生以决疑。谅天道之微昧,追渔父以同嬉;超埃尘以遐逝,与世事乎长辞。”
全赋短小明丽,平实精炼,一洗此前汉赋闳侈铺张、堆垛浮词、虚言滥夸的旧弊,开创了灵巧自如小赋的崭新时代。正是沿着张衡开辟的这条道路,将走来曹操、陶渊明、嵇康等一大批借景言志、咏物抒情的词赋圣手。
公元139年,张衡与世长辞。
他终于离开了这个让他极为厌烦的肮脏世界,步入《归田赋》中他所向往的“时和气清,原隰郁茂,百草滋荣,王雎鼓翼,鸧鹒哀鸣,交颈颉颃,关关嘤嘤,于焉逍遥,聊以娱情”的那个清新世界。
从此,超埃尘以遐逝。
从此,与世事乎长辞。
(本文毕)
日期:2012-05-02 08:33:06
何休:汉代《公羊》学的殿军
罗曼·罗兰曾叹息:对任何一个正直的人来说,人生都是苦难的,但假如一个正直之人生活在一个混帐的世界,这份苦难于他则更是变本加厉。
汉和帝刘肇之后的东汉王朝,在宦官与外戚集团长期惨烈的彼此构陷,相互打压,竞相培植党羽,操控朝政之中,整个社会已陷入一派乾坤失清、灾难重重的黑色恐怖之中。
暮年的张衡,深感阉竖当道,朝政日非,豪强肆虐,纲纪全失,俟河清乎未期,无明略以佐时,对现实彻底绝望,以归隐田园的傲岸身影,写下“超埃尘以遐逝,与世事乎长辞”,来与面前这个深为厌恶的世界永诀。
晚岁的马融,面对这个豺狼当道、是非颠倒、祸从天降的世界,将世间万千景象均化为心中的彷徨无着,渐次冲破礼法道德的禁锢,走向“达生任性,不拘儒者之节”的蔑视礼法、任诞放达之路。
但,他俩还是幸运的。
张衡死于公元139年,他已无暇看到外戚粱冀的横行不法、飞扬跋扈,也不会经历公元159年在宦官单超、左悺、具瑗、徐璜、唐衡协助下,汉桓帝刘志对梁家的反攻倒算,进而,新的宦官集团迅速崛起,作威作福,虐遍天下,民不堪命。
生命力相对长久一些的马融则于公元166年卒,死在了第一次党锢之祸的前夜,已不可能看到汉灵帝的卖官鬻爵,以及宦官曹节、王甫发动政变,继之引发的长达十几年的酷烈异常的第二次党锢之祸。
这些更大的苦难,还需要他们身后的人来承受。
就这样,何休一脸愁苦地走来了。
(待续)
日期:2012-05-02 08:33:44
一
何休生于公元129,汉顺帝永建四年,卒于公元182年,汉灵帝光和五年,享年54岁。
这短暂的54年,却是两汉400年历史中最荒唐、最无耻、最黑暗、最恐怖的时期,在整个中国历史上也属极为罕见。
梁鸿的《五噫歌》即写于汉桓帝之时,“陟彼北芒兮,噫!顾瞻帝京兮,噫!宫阙崔巍兮,噫!民之劬劳兮,噫!辽辽未央兮,噫!”
赵壹的《疾邪诗》即写于汉灵帝之际,“河清不可恃,人命不可延。顺风激靡草,富贵者称贤。文籍虽满腹,不如一囊钱。伊优北堂上,肮脏倚门边。”
声声含愤,句句抑悲,这些歌诗与张衡的《四愁诗》,秦嘉的《赠妇诗》,一同成为那个时代的见证,是文学的记载与表达,也是历史的控诉和哀叹。
生于汉顺帝时期,长于汉冲、质、桓帝,终于汉灵帝的何休,就生活在这些如泣如诉的诗行所反映的现实世界。
《后汉书·儒林传》载:
“何休字邵公,任城樊人也。父豹,少府。休为人质仆讷口,而雅有心思,精研《六经》,世儒无及者。以列卿子诏拜郎中,非其好也,辞疾而去。不仕州郡。进退必以礼。” 如马融的出生背景一样,何休也有着显赫的门第,他出生于贵胄之家,其父何豹曾任少府,位居九卿。
在极端讲究阀阅门第的东汉,一个人如果出生在世族之家,那么基本上保证了他一生在宦途上的亨通。
两汉之时,选官制度在以察举、征辟为主的同时,还辅之一项“任子”制度。而且,前者产生的干部不管从数量还是位置,都远远赶不上后者。
任子制度属于一项政治福利,凡享秩两千石以上的官员,在任期满一定的年限之后,就有资格举自己的儿子出任郎官。如刘向父亲刘德在汉昭、宣帝时任宗正,赐爵关内侯,刘向便享受这种待遇,12岁时即被汉宣帝任为辇郎。还比如马融父亲马严为将作大匠,马融也享受这种优待,但他主动“隐于南山,不应征聘。”
这便是在读《汉书》、《后汉书》时,为什么总能在各个时代的朝堂上,看到众多开国时期文臣武将的后代。同时,这也是造成两汉时期“上品无寒门,下品无世族”的真正原因。
少年就学有所成,而且已经取得“精研《六经》,世儒无及者”丰硕学术成就的何休,没有利用父亲的少府高位,使用这个政治优惠券,而是极具个性意识地认为,以列卿子诏拜郎中,非我所好,于是辞疾而去。甚至,不应来自任何州郡的为官之聘,拒绝致仕。
这当然有他潜心学问,淡漠官场的读书人本色在起作用。但更重要的原因,却是孔子的教导,“邦无道,富且贵,君子耻之。”
在他学道有成,用清醒眼光打量外部世界的20岁青春眸子里,看到的是外戚梁冀的不可一世,滥杀无辜;看到的是充斥政体的正直废放,邪枉炽结;看到的是这个王朝的颓废敝败,乌鸦寒号。
这样秽臭的官场,自己怎么能置身其间?
而让自己敬仰的众多刚正之士,纷纷选择逃离来拒绝同流合污。他们或岩壑为家,与世隔绝,或退隐林下,袖手冷眼。
譬如皇甫规。朝堂上严厉指责梁冀狂妄无礼的他,为时政深感绝望后,托疾免归。“州郡承冀旨,几陷死者再三。遂以《诗》、《书》教授,门徒三百余人,积十四年。”
还譬如陈蕃。他面对时局,“初仕郡,举孝廉,除郎中。母忧弃官。州辟别驾从事,复弃去。公府举方正,不就。”
值得注意的是,陈蕃是皇甫规的弟子。
何休却是陈蕃的门生。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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