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2-05-03 09:16:18

　　第三篇 平安双璧 之 枕草絮语
　　8.余香（2）
　　对于清少纳言来说，回宫后的日子如死水般的沉寂，直到那个人又重新出现在她的面前，才搅起了些许悲凉的涟漪。
　　那也是想象不到的事情，则光，她昔日的丈夫橘则光，竟然在宫中与她重逢了。则光出任陆奥国守期满后，擢升入京，官拜左卫门府尉，负责整个大内里的安全。时隔多年，则光虽未改一见和歌就头皮发麻的脾性，但到底不是当年那个胸无点墨的莽子，加之宦海沉浮数年，陆奥的风霜在他的脸上留下岁月的痕迹，下巴上的髭须似乎也说明着早已远去的青葱岁月。而她自己呢，时岁在她心中留下如绵的温婉，那些思绪一个一个都沉淀下来了，眼睛还是明亮的，心里早已蒙了尘。

　　则光的出现触动了清少纳言心中那一处旧伤，他们在清凉殿殿上间的屏风前四目相对，想要启口却相对无言。则光的眼中浮起一抹疼惜，即使隔了十年，他心中到底还是为她保留了一个位子，始终难以忘怀。在则光看来，当初她不顾一切地离了他去，如今却是孑然一身，在宫中连个可以依靠的人都没有，实在悲哀！
　　他有意与她破镜重圆，清少纳言却不敢应诺。十年过去，他和她都不是可以任性肆意的年纪了，除了他们的儿子则长，则光后娶的妻室又为他生下几个子嗣，现在是一大家子人在京中。她的复返，又算是什么呢？
　　最终，他们决定以兄妹之名相称。“即使不算自家人，也要当做兄长一样对待，这样才好。”则光告诉她。
　　则光在宫中奉职期间，藤原道长依然想让清少纳言到彰子身边侍奉，清少纳言不肯从命，便有人想对她不利。多亏则光在明里暗中调和庇护，清少纳言才不曾遭遇任何危险。在则光看来，这也是他能为她做的不多的一点事情了。

　　他们这一对“兄妹”在经历重逢的感慨唏嘘后，到底归于世俗的平淡。则光对和歌汉诗之类的东西依然厌恶，她写去的和歌每每让他大费脑筋，后来干脆都不肯回信了。后来则光叙位五品，被派往东海道的远江地方担任国守，他们彼此的联系也断绝了，一世再不曾往来。
　　（待续）
日期：2012-05-04 16:13:54

　　第三篇 平安双璧 之 枕草絮语
　　8.余香（3）

　　即使是定子这样天命庇佑女子，到底也逃不出那薄凉的命运。
　　加封皇后那年年底，二十五岁的定子生下了次女媄子内亲王，虽然是第三胎，正值盛年的定子却出现了难产迹象。宫人急忙四处奔走，延请僧侣来为定子诵读安产经文，然而，京中高僧竟然都因惧怕道长威势而不敢来。定子凄厉的哀嚎逐渐嘶哑，到后来只剩下艰难的喘息之声，在旁的宫女侍从无不辛酸落泪。最终，尽管孩子平安诞生，定子却是奄奄一息，只剩下半口气息，仿佛随时可以消散。

　　清少纳言赶到产室时，昔日那面如满月的女子容颜消损，一绾青丝散乱地搭在枕畔。当时，女人临盆被视为不祥，按照宫中规矩嫔妃们都要回到各自宅邸，另筑产室生产。产室内一律以白色布置，帘幕、几幛、衾枕被褥，以及产妇的衣服都是白色。在这一片苍白中，那绾散乱的青丝和褥下一大片殷红血污格外明显。
　　定子用尽最后一点气力，示意清少纳言将孩子抱过来给她看看。清少纳言赶忙照着做了，年轻母亲的脸上露出最后一抹慈爱的微笑，伸出的手指尚未触及初生婴孩的面颊，便像离了枝的梨花一般，轻轻飘坠而落。
　　她想起第一次相见时她的样子：
　　一袭泄墨般光泽的黑发，满月般的面庞洁白光丽，眼眸中流盼动人。赤色二重织浸染菱地纹袿衣上，用金丝线绣着八叶菊纹，宽大的袖口处，露出衬在袿衣内的青绢花菱纹路单衣与紫色五衣。可如今，她再不会有一点莺啭般的声息，抑或一点黑白之外的鲜艳色彩了。
　　藤原定子死后，不愿归附彰子的清少纳言即刻离开京城，流转多地后嫁给了畿内摄津国国守藤原栋世。栋世年老，两人虽然名为夫妻，年龄之差却犹如父女。清少纳言为其生下一女不久，栋世亡故，清少纳言旋即落发出家，人皆不知其去向。

　　那些文字是都在尼庵中粗陋的几案上写下的，淡薄的墨在精致的和纸上留下折转的痕迹，往昔那些光鲜浮丽的场景便能一一在梦中浮现。隔开了一段时间与空间去看，宫中的一切反而清晰起来，草竹花木、帘栊勾栏、晨昏日夜、雨雪阴晴，回味起来都是有趣味的，还有那其间活生生的一张张面孔，依然深深地印刻在她的心中。
　　紫宸殿前的樱与橘应该再次繁花满枝了吧？式部丞是不是依然将行事障子上的文字抄写了，贴在手执的木笏上随时偷瞄？如今的清凉殿中，会不会有比她更加明敏的女房、吟诵出更加蕴藉风流的和歌？
　　那繁丽如锦的十年光阴，即使以灰淡的一生作为代价去换取，她也不曾后悔。孑然终老是每个人都逃不过的命运，她唇边浮起薄凉的微笑，不再介怀。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