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人物评传(以最现实的眼光解读)》
第21节作者:
李云翊 黄初四年,这一年不同寻常,我没有考据过此年朝中发生的事情,但估计是诸侯王与朝廷矛盾最终爆发的一年,或者是曹丕为儿子的继位清扫障碍的一年。
这一年诸侯王的进京朝会,便显得尤其重要。
曹丕方面,想在这次朝会之际,结束他两位同父同母弟弟的生命。
曹彰与曹植方面,把这次朝会看成了出仕做官的最后一次机会。
三位手足兄弟的爱恨情仇开演。
此时,曹植还在为四年前那场哀哭而惊魂,因为四年来曹丕对他的麻烦就从没断过,曹植低调地只带了两三个人去了首都,更不敢露面,而是跑去了姐姐家里哀求姐姐帮他说说情。
曹丕与太后都以为曹植已经畏罪自杀,太后在宫里泪流不止。
曹植突然来拜,他免冠袒背,负荆请罪,跪倒在地,失声痛哭。
太后大喜,而曹丕不悦,更不答话,他的心里一定在痛恨弟弟,为何不去死。
曹丕此次已经下定了杀人的决心,我强烈地认为七步诗就是此次所做。
曹丕令弟弟七步之内吟诗一首,以证明其才华,若不成,则为欺世盗名,要“行大法”于植。
曹植缓缓而行,口吟一诗:
煮豆持作羹, 漉豉以为汁。
萁在釜下燃, 豆在釜中泣。
本自同根生, 相煎何太急。
他的生命竟然到了七步决生死的地步,而要决他生死的人就是自己的亲哥哥,他此时想的,一定不是死亡的恐怖,而是彻心彻肺的心寒齿冷。
太后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执植之手,相对而泣。
迂腐的孝道,是曹魏的立国之本,而这一次却可爱地挽救了曹植的性命,曹丕不敢犯母颜而逆天。
曹彰与曹植在各自的寓所里苦苦等候皇上的单独召见,他们从早到晚温习功课,希望面试而出仕为官。
结果不仅仅是失望,而是令人吃惊的,曹植没死成,曹彰的运气却不好,年青体壮的他突然之间就暴死于寓所,或气死,或被毒死,不得而知。
曹彰死时三十岁左右,他终没成为心目中的大英雄卫青、霍去病,却成了因政治需要的牺牲品。
他暴躁的黄胡须根根直竖,他不明白这个世界怎么会这样。
曹植又一次被吓着了,他悲惧交加,单薄的生命在秋风里战栗。
曹彰的暴死彻底毁灭了他出仕的希望,更严重的是让他失去了惺惺相惜的唯一挚友。
他不再寄希望于曹丕,而是提前返回封地,他申请与异母弟曹彪一起顺路而行,互聊寂寞。
这一要求再次被朝廷拒绝,命令他单独返回,不得与其他封王同行。
曹植伤心欲绝,面对送行的曹彪写下了那首传吟古今的名篇《赠白马王彪》。
其一 谒帝承明庐,逝将归旧疆。清晨发皇邑,日夕过首阳。 伊洛广且深,欲济川无梁。泛舟越洪涛,怨彼东路长。 顾瞻恋城阙
,引领情内伤。
其二 太谷何寥廓,山树郁苍苍。霖雨泥我涂,流潦浩纵横。 中逵绝无轨,改辙登高冈。修坂造云日,我马玄以黄。
其三 玄黄犹能进,我思郁以纡。郁纡将何念?亲爱在离居。 本图相与偕,中更不克俱。鸱枭鸣衡轭,豺狼当路衢。 苍蝇间白黑
,谗巧反亲疏。欲还绝无蹊,揽辔止踟蹰。
其四 踟蹰亦何留?相思无终极。秋风发微凉,寒蝉鸣我侧。 原野何萧条,白日忽西匿。归鸟赴乔林,翩翩厉羽翼。 孤兽走索群
,衔草不遑食。 感物伤我怀,抚心长太息。
其五 太息将何为?天命与我违。奈何念同生,一往形不归。 孤魂翔故域,灵柩寄京师。存者忽复过,亡没身自衰。 人生处一世
,去若朝露晞。年在桑榆间,影响不能追。 自顾非金石,咄唶令心悲。
其六 心悲动我神,弃置莫复陈。丈夫志四海,万里犹比邻。 恩爱苟不亏,在远分日亲。何必同衾帱,然后展殷勤。 忧思成疾疢
,无乃儿女仁。仓卒骨肉情,能不怀苦辛?
其七 苦辛何虑思?天命信可疑。虚无求列仙,松子久吾欺。 变故在斯须,百年谁能持?离别永无会,执手将何时? 王其爱玉体
,俱享黄发期。收泪即长路,援笔从此辞。
诗风由早期的华丽壮烈突变为满篇的怨愤悲怆。
日期:2011-01-08 18:15:12
曹彰的死对于曹魏所有诸侯王的震动都是巨大而深远的。
曹彰与曹植虽然各守封地,极难相见,但总能感觉到对方的存在,有一丝气息可以相互取暖。
曹彰的离世,让曹植孤身坠入了寒冷之中。
要说他的生命也够坚韧,一个人孤独地在封地里举杯邀月,又坚持了整整八年。
他的诗风最终趋向于质朴而苍凉。草根阶层开始大量跃入他的诗篇,成为了他相对而怜的对象。
此时的曹植,就像那个心怀天下苍生,屋无片瓦的穷酸杜甫。
侄子曹睿的继位,又一次点燃了他的希望,他继续长篇大论。
但他的万言书在曹睿看来,没擦屁股的价值都没有,反而更加重了对他的猜忌。
于是他的调动更加频繁,封地更加缩小,监视更加严密。
曹植在哥哥与侄子两代人的压迫下痛苦地活了十二年,他的生命终止于四十一岁,在愤愤伤痛中向清风挥了挥手,带走了三国最美丽的一朵云彩。
曹植的不幸并未结束,他的儿子在晋代为官,因着比较复杂的心理波动,在为母亲守丧时全面发作,发疯而死。
曹彰、曹植这一武一文两位兄弟,也应该能在地下共话桑麻了。
他们虽有大才,可惜生错在皇家,终不能用,惜哉。
他们身出于皇室,却时时刻刻都流露出真情率性,这是很令人惊讶的。
他们就是虚伪之城里两块最真实的青砖,即使破了、碎了,片片都是真诚,片片都有棱有角,盈手可握,触感清晰。
曹彰的生命就如同他手中的刀,刚正而脆;曹植的生命就如同的胸中的诗,悲伤而韧。
曹彰必然会气愤而暴死,曹植也必然会哀伤而消亡。
他们给世人留下的,何止是无限的遐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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