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1-01-09　20:53:11

　　【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
　　使臣没占用皇帝多少时间。拜占庭军队按原计划发动总攻，行列严整，宛如铁壁。苏丹最后一次检阅部队，点了人头，1万2，跟敌军相比就“驴腿上一团烙印”（al-Turtushi）——塞牙缝的规模。那天是1071年8月26日星期五（主麻日），大礼拜的日子。苏丹训话时慷慨激昂道：“也许有人会这么结束他的布道：‘真主！请保佑穆民的军队！’——为他的祈祷，主会让圣战士的想望成真。”（al-Husayni）他不知道，教主哈里发已经让手下一个基督徒文士写好了文采斐然的祝辞，命众人誊抄分发，登坛宣读——此时此刻，巴格达阖城都在为苏丹歌功祈福：

　　“保佑苏丹阿尔普·阿尔斯兰，诸信徒的模范统帅，照耀他的旌旗，助他马到功成……如此他的崛起将胜利而光明，如此多神教徒的眼睛会因执迷看不见正道。”
　　午后，两军相接。那是曼齐科特与Akhlat之间的一片浩荡荒漠，现场但听得“苏丹军中诵古兰、击战鼓之声与柔马人钟鸣之音并起”。（al-Husayni）与脚踏实地的希腊方阵相比，突厥牧民纷纭飘忽，力避肉搏，在文官Attaleiates看来像是在掩护辎重撤退。但B将军的孙子，安娜·科穆妮娜的丈夫小B却一针见血道，那个苏丹一马当先，怎么看怎么蠢蠢欲动。苏丹既然上了火线，运筹帷幄的脑力活就统统交给了他最宠幸的阉人——心狠手辣、诡计多端的古拉姆大将Sav-Tengi。这厮指挥突厥人分几个单位协同行动，有的围住拜占庭方阵向心骑射，反复勾引易为箭伤的骑兵；有的在不远处埋伏，专门消化脱离主力的拜占庭散兵。由于皇帝麾下最擅长对付轻骑兵的弓箭手一大半随T将军一去不返，东罗军队面对贫甲单位的叮咬竟束手无策，只有举高盾牌尽量保护自家马匹而已。

　　据说皇帝最终还是占领了塞尔柱营地——当然，突厥人啥都没落下。（二手资料，Brian T. Carey)大约就这时候，他想起了自己的大本营——马贼趁我后方空虚来劫营咋办？军费、粮草、器械，这荒山野岭的可决不能没米下锅没钱发饷啊……更何况，你们自己看哪，太阳就要下山了。
　　班师，皇帝下令。
　　我不晓得当时的皇帝的御旗是何气派，但既然动辄向成千上万人发号施令，那肯定招摇得可以。我要是说，这夕照中，高踞左近山顶的狮子汗目不转睛地看着那皇旗转了方向，那是完全合情合理的：
　　“苏丹泪流满面。众人随他泪流。他高呼，众人也呼。他对众人说：‘想散伙的，散。现这儿没神马苏丹令行禁止。’他丢掉弓箭，举起剑和锏。他亲手给战马的马尾打了结。他的军队照样做了。他穿了一身缟素，给自己施了膏油，道：‘我要给打死了，这就裹尸布。’”（伊本·阿西尔）

　　洪流般，全体突厥旋身直冲东罗后庭，连日来半推半就的忸怩劲荡然无存。
　　——去他娘的远程道具!
　　拜占庭几万人马行军，下达指令本来挺耗时；现在御旗刚掉头，突厥懦夫就洗心革面马刀冲锋，大家立刻都领会了：皇帝吃败仗了，糟糕哇。
　　读者大概还记得安德罗尼库斯·杜卡斯吧，就给罗曼诺斯挤下台的米海尔帝的堂弟，年纪不大，野心不小，当时灵机一动，光复杜家天下的点子就有了：
　　“他把消息（注：“皇帝败了”）广播给士兵，并带上自己的军队——皇帝善心，托付给他的人马可不少呢——逃向了后方营地。他身边的同志一个个学了他的样，一个个不交火就逃了窜。
　　“皇帝看到莫名其妙的大逃亡，站自己人当中，照老办法召叫那些逃兵，但没人应他的。”（Attaleiates）
　　安德罗尼库斯当时殿后，手下净是些无节操的雇佣兵。佣兵们想到罗曼诺斯平时克扣他们工资解雇他们同事的恶形恶状，立刻无心恋战，夺路而逃，把阵形撕得支离破碎；突厥轻骑的冲锋竟因此把重步兵的防线凿了个对穿，刨丁解牛似的割裂了尚在抵抗的东罗中军和两翼。
　　有人说战到酣时东罗雇的突厥编队直接投了敌。（埃德萨的马泰）
　　有人说突厥人在战乱中用东罗话大喊“吾皇已死，吾皇已死！”（al-Turtushi）
　　于是在这“日头泛黄”的时辰，数不胜数的帝国栋梁嚷嚷着“驾崩驾崩”撒腿狂奔，把那些腿脚慢的活活喂给了遮天尘埃中往来翻飞的快刀闷棍——用突厥古诗的说法，就是“多少人头乱滚，至此不再骄横；顽敌力量已弱，战刀难入刀鞘。（注：砍得太勤，刀体淤了厚厚一层体液）”右翼转眼被杀散。左翼的B将军相对强硬，但发觉自己救不出皇帝，也没胆量错过大溃逃的末班车。中军死的死，逃的逃，层层缩水，最后只剩皇帝本人被围在垓心，孤立无援，突围无望：

　　“就像地震：号叫，汗雨，惊骇攻心，尘云飞扬，更有成群突厥人骤马身畔。悲剧啊，哀也枉然，悼也枉然——论凄凉，孰可及目击皇军全员溃逃，皇帝无可御敌，罗马家国倾覆？孰可及心知帝国泱泱，已濒于灭亡？”（Norwich摘录的Attaleiates回忆）
　　军队没了，战役输了，但皇帝是个硬骨头的老兵，最后关头还在手起剑落地斩杀围观牧民。坐骑给射毙了，就挺身步战，一时没人能近其身。但天总会黑，人总会失手，皇帝的手给人冷不丁豁了个伤口，定睛看那偷袭的，擦，好个猥琐的矮子！
　　话说这矮子当初得到引荐，到宰相那儿报到，宰相因其矮小不屑道：“要他何用？大概他能拿下那个罗马王，那个皇帝，当战俘送过来？”（al-Husayni）没想到这厮有朝一日真与东罗皇帝四目相对，更没想到他做过拜占庭子民，一眼就认出了罗曼诺斯·狄奥吉尼斯——于是即刻解除了敌酋的武装，扭送基地报功。
　　（大溃败。乌鸦盾的瓦良格步兵垂死挣扎的景象）
日期：2011-01-09　20:56:13

　　【后果】
　　阿尔普·阿尔斯兰也没怎么为难战俘。有人摁着皇帝的脑袋要他亲吻苏丹脚下的土地，蒙尘帝拼死不从，苏丹也没坚持，说罢了，今天够他受的了。又问皇帝，我可曾提议休战，你可曾拒绝提议；皇帝说，废话少说，尽管放马过来。问，换成是我陷于你手，你将如何处置；答，往坏里整就是。问，你以为我该如何待你；答，或者杀了我，或者带去回教诸国巡街炫耀，或者，说起来不咋靠谱，你会放我一马，接受我的贡金，让我变成你的傀儡。苏丹笑了：正有此意。

　　两人宴饮几日，商量了个类似檀渊之盟的协议，约定皇帝输纳岁币，苏丹看紧族人，两国结为盟邦，腾出手来欺负别人，共图霸业。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罗曼诺斯终究是要回君城做污点皇帝的。两人分手那天并辔而行，深情吻别，好得跟亲兄弟似的。
　　谁料杜卡斯家族早把老罗当死人处理，软禁了皇后，扶他那个姓杜的继子重登了帝位。罗曼诺斯召集残部想要讨回公道，却被安德罗尼库斯打得大败，走投无路，只得投降。
　　他被搁在驴背上一路押往孤岛普罗提，指望能在那儿的修道院安度残年，但因被人下毒、胃痛难忍，在半岛西部的科提亚庸盘桓了阵子。期间，帝都送来了处置废君的新指示。于是，1072年6月29日，他们把罗曼诺斯拖进小黑屋，两手两脚绑牢靠，拿盾牌压在胸腹上，教许多汉子按在上头，唤人进来做事。那是个不信神的犹太人，压根没外科经验，只知用铁钎戳进罗曼诺斯的双眼，抽插三遍，确保废帝的一对眼窝只剩血浆肉泥。当时从盾牌下传出格外惊心动魄的嘶喊，让Attaleiates想起了公牛的咆哮。

　　最后的几天里废帝“被一路拖拽着，像具剜了眼珠的腐臭尸身。他的头和脸肿胀，有蛆虫掉出来。”8月4日，死亡了结了他的痛苦。死前，罗曼诺斯傲然自白，其所作所为不是冲着帝国的光荣或一己声誉——他图的，只是广大罗马人的福祉而已。
　　但放眼博斯普鲁斯两岸，几个人不记恨老罗的横征暴敛，几个人关心他猝然中断的军事改革？倒是阿尔普·阿尔斯兰闻讯大怒，昭告天下曰：
　　“罗马民族无神！所以从即日起，波斯人与罗马人为和平与友谊签订的条约沦为空文；从此我将持剑灭绝一切拜十字的民族，叫基督徒的万国受奴役！”（埃德萨的马泰）
　　话虽如此，也不能立刻发兵讨伐君城——狮子汗急着平定突厥斯坦，拜占庭伪帝，咱走着瞧。
　　然后，在苏丹的远征路线上，有个花剌子模城主多阻挠了那么几天，投降后竟被判了个酷刑处死。死鬼情急跳墙，亮出匕首来刺苏丹。苏丹冷笑，挥手屏退侍卫，挽圆了强弓——同学们，等着赞我射术！说时迟那时快，神射手脚底打滑，竟然射失，对方奔至，当胸一刀捅翻了苏丹。

　　四天后，阿尔普·阿尔斯兰伤重而亡，与罗曼诺斯的死期时隔仅113天。
　　从此，发生了很多事等等等等等等。
　　仗剑朝圣前传曼齐科特战役完结
　　笔者瘫坐在椅子里
　　再不搞什么前传了，n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