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君体国的重臣也可能在一夜之间沦为阶下囚。

　　这就是皇宫，这就是官场。
日期：2011-01-13　19:56:59

　　第二天大清早，孝文帝就把陆叡召进宫中，说是要问点事情。陆叡为官至今，从来没有被皇上单独召见过，一时猜不透孝文帝的用意。听元思誉说，李冲神通广大。难道他真的查出了什么？皇上会知道自己和叛党的关系吗？
　　陆叡心里有鬼，坐在孝文帝旁边战战兢兢汗出如浆，鼻尖上挂着的汗滴都不敢擦拭。
　　孝文帝见状笑问道：“你很热吗？”
　　陆叡赶忙用袖子抹去脸上的汗，道：“回皇上，不……不热。”
　　孝文帝道：“那你为何满头是汗？”
　　陆叡一时语塞道：“臣……臣最近身体不太舒服，忽冷忽热，偶尔会冒些虚汗。”
　　孝文帝道：“朕让太医来给你诊治一下。”
　　陆叡赶忙道：“不必了，谢皇上！臣已经看过大夫，大夫说是小病，开几服药就行，不日便可痊愈。谢皇上关心。”

　　孝文帝点点头道：“恩，那就好。”
　　陆叡道：“不知皇上为何召见臣前来？”
　　孝文帝端起茶杯，吹了吹滚烫的茶水，顿了顿道：“喝茶。”
　　陆叡莫名道：“喝茶？”
　　孝文帝放下茶杯，笑道：“不错，喝茶。”
　　孝文帝不再做声，拨弄着茶碗，一心品茶。
　　又过了一个时辰。

　　这一个时辰里，孝文帝除了不时啧啧称赞两声“好茶”，就再没说过一句话。
　　消遣是要心情的。陆叡现在脑子里乱作一团，哪有这么好的心情。
日期：2011-01-13　19:58:28

　　陆叡看着杯中上下浮动的茶叶突然心念一动，暗道：“李冲在我身边待得日子不短，皇上该不会是真的查到了我和元思誉的事情？当年西晋八王之乱的时候，东海王跃入朝中，就是以一杯毒茶杀了惠帝。皇上会不会也想借此除掉我？”想到这里，陆叡直勾勾地盯着手中的茶，说什么也不敢喝。
　　孝文帝见陆叡把茶端到嘴边，半天也没喝下去一口，淡淡道：“宫中的茶喝不得吗？还是陆大人喝遍了四海泉茗，不屑于这糟粕凡品？”

　　陆叡赶紧搪塞道：“皇上误会了，只是臣有病在身，大夫要臣戒酒戒茶，以免病情反复。”
　　孝文帝皱起眉头道：“戒酒倒也罢了，连茶也要戒？这是什么病？”
　　陆叡胡诌道：“这病的名字，大夫曾和我说过，只是那天我病得头昏眼花，脑子也不太好使。大夫说的是‘脉息紊乱’，还是‘气血不足’什么的，我也记不清了。”
　　孝文帝道：“既然如此，一会儿你就在宫中用膳吧。朕吩咐御膳房炖些参汤，好让你补补身子，朕正好也有些事情要问你。”

　　陆叡只得硬着头皮答应。
　　孝文帝吩咐下去没多久，便端上来一碗参汤，一盘龙井秋鲭鲊①，一盘芙蓉百合，两碗血燕窝。菜式虽不多，倒也精致。
　　陆叡现在哪里吃得下去，小心观察孝文帝亲口吃了哪道菜，方敢对那盘菜下筷子。清滑爽口的百合到他嘴里，也和木屑一般；血燕窝也与面汤无异。
　　孝文帝道：“最近洛阳天气如何？”
　　陆叡小心翼翼道：“还好，稍有点热。”
　　孝文帝笑道：“难怪你刚刚满头大汗。”

　　陆叡尴尬道：“皇上见笑了。”
　　孝文帝一向节俭，用膳时从不剩余，十几年来，均是如此。孝文帝把盘中的最后一根青菜也吃了下去，翻来覆去问的都只是些天气风景之类的琐事。
　　陆叡满腹狐疑，不知孝文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顿饭下来，感觉孝文帝似乎确实没别的意思，便渐渐放下心来。又见孝文帝以九五之尊如此节俭，拍马屁道：“皇上克己勤俭，臣深敢敬佩！想想朝中不少臣子，生活奢华铺张，真该让他们看看皇上是怎么节俭的。”
　　孝文帝叹道：“现在有些官吏，妻妾成群，僮仆成队，搜刮聚敛，贿赂公行。擅山海之富，居山林之饶。为官一任，造祸一方。他们争修园室，重楼起雾。多少百姓被他们盘剥得无法活命，只得揭竿而起。朕若不严惩，天理何在？国法何存？朝廷与朕又怎能取信于民？”
　　陆叡由衷道：“皇上心系天下，实乃万民之福！”

　　孝文帝缓缓道：“天下？朕为天下人，可天下又有几人为过朕？朕为了天下，大义灭亲，又有谁会明白朕的苦心？朕的叔父章武王元彬，因贪污被朕削除官爵。朕的叔祖父汝阴王元天赐，因受贿也被朕罢黜。京兆王元太兴，因为倒卖货物，朕让他告老还乡。洛阴王元郁，因为贪污，被朕赐死！朕的亲人一个个离朕远去，朕难道不心疼吗？”
　　陆叡见孝文帝说的黯然神伤，不禁想起这些年来的风风雨雨，感慨良多。但转念又一想，国无定主，能者居之。鲜卑一族不也是抢占的他人江山吗？夺人河山之事，既然拓跋氏做得，我自然也就做得，用不着惭愧。这番一想，也就心安理得了。
　　陆叡道：“古人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智，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皇上乃一国之君，天下之大任，无出其右。所谓的‘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对皇上来说，都只不过是微不足道的根枝末节罢了。皇上所承担的痛苦，又岂是劳骨伤肤能相提并论的。”
　　孝文帝点点头道：“还是你了解朕呐。好了，你回去吧，朕有时间再召你。”
　　陆叡站着没动，疑惑道：“皇上找臣来就只是为了喝茶聊天？”

　　孝文帝笑道：“当然，耽误陆大人时间了吗？”
　　陆叡忙道：“皇上哪里的话，能陪皇上喝茶，这是臣祖上修来的福气。”
　　孝文帝微笑着摇摇手，示意陆叡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