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维心知这话是由魏延杨仪的争吵引起，当下摇头道：“貌似奇计，实则凶险无比，经不起细致推敲。兵法讲究正奇相辅，但正无奇，墨守陈规，僵化呆滞，势必处处被动，但奇无正，浮如轻云，无根无基，则必然陷于绝境，故而《孙子兵法》说：‘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故而古人又说：‘有正无奇，虽整不烈，无以致胜也，有奇无正，虽锐无恃，难以控御也’，所以高手用兵无不以正为根基，以奇作为灵魂，使二者相辅相成，魏延的子午谷之策，弱点就在于根基太浅，过于冒险，而这个险正是作为主帅的丞相不愿意冒的，也不敢冒的。”

　　费祎道：“愿闻其详。”显然这个计划对他也有某种诱惑。
　　姜维微笑道：“文伟当知道魏延当时说出的那些话吧？”费祎点头。
日期：2011-01-21　15:5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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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延当时对他这个计划是这样说的：“听说夏侯懋很年轻，是魏主的女婿，胆怯而无谋。而今先给我五千精兵，五千役卒，直接从裦中出发，沿秦岭山麓东进，到子午谷方向再北上攻往长安，不过十日就可到达长安。夏侯懋一听我到达长安，必然乘船逃跑。这样长安就只剩下御史和京兆太守了，横门邸阁的仓粮与百姓中的散粮足够军队使用。等到关中聚合好兵马，还需二十多天，而丞相您率领大军从斜谷来，绝对能赶到。这样的话可一举拿下咸阳以西的地盘。”当时诸葛丞相认为此道悬远危险，不如平稳地从平坦大道进军更有把握，觉得后者才是十全必可不必冒险的上计，因此没有听从。

　　姜维分析道：“魏延拿下长安的依据首先在‘偷袭’二字，其次是长安主帅夏侯懋胆怯无谋，一听大军来到，必然弃城而逃。魏延的想法很好，但是他的依据全在于一厢情愿地臆测，魏国能人众多，未必不严防子午谷，如果偷袭变成了明攻，魏延的一万人马结果会怎么样呢？还有，如果夏侯懋不跑呢？先不说夏侯懋是不是真那么没用，就是真的那么没用，以魏明帝曹睿的见识，他会将那么重要的一个长安仅仅交到一个无用的夏侯懋手上吗？除了雍州刺史郭淮这个不容小视的人物站在夏侯懋身后，瞬息便至，谁知道长安城中还有什么得力的人物呢？其后攻打陈仓遇到的那个郝昭就是铁证，那时我们也没有料到这个人如此强硬！”

日期：2011-01-21　16:52:35

　　姜维看了一眼费祎继续说道：“魏延的计谋既然建立在一厢情愿的臆测上，那么失败的后果是什么呢？即使忽略掉魏延在子午道上的艰难，设想魏延能够顺利到达长安城下，只要夏侯懋不闻风而逃（这种情况极不可能出现），那么以长安城的坚固程度，兵力部署，防守形势，魏延以五千主力军要想轻易攻下它谈何容易！到那时各路援军火速赶到，魏延瞬间就会陷于腹背受敌的危境，全军覆没毫无疑问。可以指望斜谷援军吗？斜谷的情况比子午谷并好不了许多，这也是一条艰难险径，目前我们已经走过。即使也将路途情况，沿途阻隔不计，援军能够在二十日左右到达，魏延还能有救吗？他此时没有全军覆没，至少也已受到重创，对战局很难什么补益了。长安没有拿下，这时候魏国更多的援军源源而至，我军后退艰难，粮草难继，战下去的结果依然是难以全身而退。如此一来，蜀国仅有的一支力量将可能大部消耗于此了，一旦魏军乘势而入，那又将是一种什么结果？”

　　姜维说到这里又叹息道：“这还是做最好的估计了，还没有算上魏国趁我大军倾巢而出，严重受创之时，自天水率兵突然攻入，这个时候的蜀国即使一支轻兵恐怕也难以承受，更何况一旦天水魏军和身后追兵分头而进！而且，长安拿下了又怎么样呢？一旦关中守敌负隅顽抗，与援军分头抗战，那结果还是不容乐观。蜀军的势力是不可能一面应付各方援军，一面成功守住一座孤城的。我们后面缺少坚实的依托。不然当初天水三郡丞相也不会那么容易放弃。可以这么说，魏延的计划即使冒险成了，最多也只是一个战术上的暂时胜利，对我军的大战略意图根本无益，因为我们最终仍可能不得不放弃长安。实际上这也真只能是一个假设，除了上面的那些原因，你也看到了，同样是在魏军无备的情况下，丞相的顺取陇右也没有成功，这件事岂能只怪罪到马谡身上？魏国的国力军力人才都是不可小视的，其后几次出征都足以证明这个问题，所以攻打魏国我们只能从长计议，万不可抱有侥幸心理。”

日期：2011-01-21　19:3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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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费祎眼睛大亮，不禁对姜维有所佩服，他觉得自己的思考还从来没有达到这种程度，他现在终于明白丞相为什么选择姜维作弟子了。听明白了的费祎立刻补充道：“丞相身负蜀汉军政两责，为了一个毫无把握的计谋，岂能将三军将士和国家命运轻于一掷？丞相输不起，蜀国更输不起！丞相所负担的不仅是一支军队，一次战争，还有整个国家，这个国家的现在和将来，它的全部，所以他的考虑就无法不更谨慎，更全面，更细致，更深入。而骄狂勇猛的魏延只是一员战将，他即使略有帅才，但责任既没有那么重大，着眼的又可能只是战争局部，战争本身，又渴望一战成功，自然不怕冒险。”

　　姜维听到此处反问道：“丞相这一点文伟难道以前还有所怀疑？”
　　费祎惭愧道：“不是怀疑，毫无怀疑，只是先前没有想得这么深。我现在明白了，其实丞相从来知道我军以现在的实力是根本不可能一下子夺取中原的，他所以没有明言，一为怕给予反对者口实：他们如果听说丞相出兵的目的首先在于自保，反对的态度必然会更加强烈，他们会说，依仗蜀地之险，发展待机，远比兴师动众劳民伤财要好得多，那么丞相以陇地作为依托进军中原的计划就可能遭遇更大的阻力；二为坚定那些积极支持丞相的人的心，这些人包括那些大部分为丞相的理想所感奋，和对战争抱有不实际的幻想的人，丞相不能打击他们的信心。”费祎说到此处也如姜维一样叹息道：“可惜啊，丞相的身体竟会到了这种地步！如果丞相真有不测，这些计划也只有停止了，丞相尚且如此，我不知道现阶段还有何人真正能实现丞相的愿望！”

　　姜维不悦道：“这也未必！如果丞相再有机会，谁敢说就一定不成？从长计议不是不可计议！就算现在真是如此，即使丞相真有不幸，时过境迁，谁又能说魏国一直无隙可乘？司马懿等人也不是神仙，他们也有死去的一天，魏国难道个个都是人才，人才永远不绝，且都能达到这种地步？”
　　费祎到了此时却再无争论的兴趣，他叹息着随后就大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