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常德县立女子初级中学就座落在常德城内的经历司湾。
它的门口是一段长长的石板路,石板路上有一个斜坡。斜坡的两旁便是成行的绿树,翠叶深茜,如翠伞,如绿旗,如这清寂而过的美好年华。
无事时,唐生明最喜欢坐在了绿荫的下面,看那些新花初放的女子往来其间。
那时,真是一种“暖风十里丽人天”的晴好天气。
朱志新恰巧在常德的女子初级中学念书。她的出身既然是重宇深院的大户人家,她的长相真个别具一种桃羞杏让的妩媚风流。她走动时的神情,便有了一份其他女生所难以企及的袅袅婷婷。
唐生明觉得眼前一亮。他赶紧把被春风撩乱的头发拢好,立即走上前去搭讪。
东安唐家老屋很美的阁楼
陈洁如,蒋中正曾经的夫人
日期:2011-03-15 20:05:49
其实,在中国的民间,自古即有这种好山好水好人情的男女调情。
《陌上桑》讲:一个新进仕途的使君,跑到郊外去踏青。这使君想到的第一件事情,便是问田间耕作的农夫:嗨,朋友,向你打听一个事儿,这附近哪里有靓女?农夫回答他:“秦氏有好女,自名为罗敷。二十尚不足,十五颇有余。”这使君立即冒冒失失跑去跟罗敷调情。罗敷微笑着回复他:“使君一何愚!使君自有妇,罗敷自有夫。坐中数千人,皆言夫婿殊。”讲起来,中国的民间男女相悦,即便是西门庆与潘金莲式的猛浪调情,倘使中间不是隔着一个吃夹生饭的武大郎,他们的情意都应该是有着五月春天的紫气红尘。至多也不过是一枝和露带泥的好花,探到了黛瓦白墙的院外,惹得了游蜂粉蝶的闹春风。
唐生明当年的运气,显然好过了古代的那一位使君。
像唐生明那样一个陌生人,忽然间拦住了朱志新的去路,开口就言三不着四地讲,要跟朱志新做一种新时代的朋友。
朱志新固然是气恼的,可是当时的朱志新却一点也怒不起来。
因为她抬眼看见的是一位英俊的民国军官。
其时,南方的革命正在兴起。
南方军队中的每一个年青军官,被当年的民间女子看在了眼底,便都有了一份勃然的英气,只令人单纯清真地觉得可以亲近。
所以,当时的朱志新,仅仅只是穿着一种短袖长裙的民国女生校服。衫是树木长长山坡上移动的白云的颜色,裙是过去人家门口一泫幽静的溪水的清好。
日期:2011-03-15 20:21:30
起先,唐生明与朱志新一男一女的两个人,不过是你一句我一句地搭讪了,觉得新鲜活泼的好玩。渐渐地,男女之间便显出了一种不舍得散去的意思。
当时,唐生明、朱志新的人都是尚未婚配的。
下次再见面,既然是郎有情,妾有意的一种情状,双方的才貌人品也相当。唐生明便笑嘻嘻地建议:不如,我们恋爱吧。朱志新漫然地回答:好啊。
不过,后来,两人便真的不顾一切地热恋起来。
以后,二人更水到渠成地进入到绸缪恩爱的同丨居丨阶段。
接下来,朱志新便不顾家人的反对,退了学。在唐生明没有答应她一个名分的前提下,便为唐生明生育了唐仁申、唐仁鄂两个儿子。
当然,如果日子就这样淡冽地流去,唐生明与朱志新之间的幸福生活,或许也可能有一个花木扶疏的繁茂结果。
只是,那是一个爱与死为邻的民国大时代。
来来往往的人潮,来来往往的爱情,来来往往的死亡。
民国年间的许多东西,都是美而弱的。
因此,唐生明在不经意间遇到了“梨花一支春带雨”的徐来,朱志新便像静夜里开放的一朵含露的昙花,嗒然地萎顿了。
唐生明跟徐来有了婚姻后,唐生明明确表态:可以给朱志新一笔钱,放朱志新一条生路。
可是,朱志新也明确表示:她既然做过唐生明的人,即便是唐生明曾经把自己看成为一个妾,她也不再能爱别人了。因此,她誓死不能离开唐家。
唐生明起先想把朱志新母子三人,安顿在东安县芦洪司东山町老家中。
后来,中日间的战事全面爆发。战火迅速地在燃烧到上海滩。唐生明奉命回到湖南的长沙执行公干。这时,长沙的风声也不大好。唐生明便想到了把徐来等家眷接回老家东安躲避战火。如此,唐生明乃在与永州毗邻的桂林找了一处别墅小洋房,把朱志新母子三人转移到了广西。
日期:2011-03-15 20:37:45
据知情人士透露,朱志新母子当年居住的那一幢别墅,坐落于桂林东郊江东村的一个梨树的园林前面。正面朝向的,是一条两边骑楼相向的、木扇门店铺组成的青石板小街。小东江绕过山嘴流过来,静静地从朱志新住着的别墅门口走过,再汩汩地流向光景静美的微茫远处。
朱志新租用的别墅内部格局为四房两厅,地上铺陈防潮的镶嵌暗花纹的木质地板。右手的起居间中摆着一架锃亮的钢琴以及一长排的书柜。房子四周,被一种竹篱院墙柔美地拥抱着。春天的花信期,千朵万朵的洁净梨花一时齐放,仿佛是印染在房子周围的一种布景,看了顿时令人心生快意。
做过二个男孩母亲的朱志新,脸上自然就有了一份中国母亲的端庄与简静。
当时的她,也就三十不到的年纪,一头黑鬒鬒的好头发,一口百合般美丽的牙齿。加上她说一口清脆的湖南话,令人觉得平和可亲。
朱志新二个儿子中,大儿唐仁申态度内敛而聪慧,与大多数的本地学童格格不入,因此,他是独往独来的。二儿唐仁鄂的态度则情致宛然了许多。唐仁鄂的日常打扮是头戴一顶浅色的鸭舌帽,上身白衬衣、下身西式吊带裤,脚穿一双白色网球鞋,那是现在民国电影中颇为流行的斯文小少爷形象。唐仁鄂长着一张白胖胖的福脸,见人也是整天笑呵呵的无忧样子,他的朋友就比哥哥多了许多。有时,朱志新见二儿邀请了许多本地的小朋友来到家中玩耍,她的心中很是高兴,她间或便会下厨为这些小家伙们炒菜,留二儿的朋友在家中用餐。
有时,是下雨天。两个儿子去了学校上学,朱志新独自在家中有一点的倦怠了。她也会打开了琴盖,慢慢地抚弹出了天容云影般疏淡的曲子。
当地人说:这朱志新可是一位极雅致的女子,她最喜欢弹的曲子是像“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等一些淡淡忧伤的古曲。
有本地人从她的屋子跟前经过。站下,静静地听了。便会说:真好。
日期:2011-03-16 19:53:22
唐生明偶尔会从长沙的任职上,瞒过徐来,悄悄地走过去,看望朱志新的母子仨。
不过,许多时候,徐来其实是晓得的,她只是佯装不知。
唐生明从桂林的江东村回来,有时,会忘乎所以地把从桂林带回的土特产食品,分给徐来的孩子们吃。
徐来看着他很沉静地笑。
唐生明便会像从前乡村一些顽皮的男孩,悄悄地溜到园林去摘偷瓜果,却被人逮了一个正着。唐生明的脸上,是微微发红的。
唐生明解释:亲爱的徐,你是晓得的,其实,她们母子仨在那边,日子过得也是不容易的。
徐来便啐他:我又没讲过你什么,谁要你解释来着了?她是你正经经手过的女人,你们唐家又不是没有人娶妾。只要你觉得她行事做人是温柔可靠的,你便是大大方方地举行一个仪式,把人从侧门抬进来,谁又敢讲你半句的闲话!
这个时候,是民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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