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怜沧海竟遗珠——历史上那些被遗忘的人和事》
第30节

作者: 宇文若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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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期:2011-01-02 22:24:21

  (三)
  赶往高平与贺拔岳的部队会合后,宇文泰很快在军中确立难以撼动的威信,遂如蛟龙得水,借云雨以兴风浪,英雄得势建立功业的脚步是任谁也阻止不了的了。
  宇文泰的战略眼光和政治才华立刻展露无遗,籍此小小根基的他,一方面堵住入关门户潼关,将高欢势力阻止在关外;另一方面果断出兵将杀害贺拔岳的凶手侯莫陈悦杀掉,并兼并其部众;接着,软硬兼施,迅速荡平关中的大小势力,一手牢牢地将关中这一战略要地掌控于鼓掌之中。随后更是以敏锐的政治眼光,窥准机会,将洛阳城里与高欢闹得矛盾不可调和的北魏皇帝迎接入关,从此将“挟天子以令诸侯”这一从前高欢专有的权力抢到手中。

  奇迹就这样诞生了,短短数月时间,宇文泰就从一名不起眼的小人物,实力膨胀到足以与高欢一绝雌雄。
  高欢悔恨之余,只得在东边另立了一位傀儡皇帝,北魏从此分裂为东西两个魏,加上南方的萧梁,天下再度呈现三分鼎足的局面,这个局面一直维续到宇文泰的儿子周武帝宇文邕再度统一北方为止——而那已是四十年之后的事情了。再往后,才有隋文帝接着这个基础统一了分裂三百多年的乱世,然后才有了大唐盛世的到来……
  “划地而治”,这些从前宇文泰可能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仿佛一夜之间完成。历史有很多个偶然或必然,没有这支依靠力量的宇文泰,之前仅仅是贺拔岳手下一名还算得力的干将,担任一州刺史,默默无名,实力有限,出头之日尚不知在何时,更别说有机会与高欢一较高下了。
  从534年以后,终于重视了对手的高欢跟着宇文泰大大小小打了不知多少回合仗,但是几乎没有占过什么便宜,反倒不断损兵折将。两人之间打的仗最大的有五次,是为东西魏著名的五大战,第一战高欢失去了头号前锋窦泰,第二战二十万的大军被宇文泰区区一万人打得溃不成军,损失七八万;第三战,总算讨回一点颜面,令宇文泰也栽了一回,但高欢去失去了高敖曹这名被誉为项羽再世的超级猛将;第四战总算扯了个平手,但高欢却差点在战场上让宇文泰的将军活活捅死。

  537年,宇文泰率军一万,埋伏在沙苑的芦苇丛中,一举击溃了高欢前来进犯的二十万大军,创造了战争史上又一个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经典战例,西魏政权从此扎根关陇,并茁壮成长,再也无法被轻易撼动。
  547年,宇文泰手下爱将韦孝宽以7千人马留守位置险要的玉璧城,顶住高欢十万鲜卑铁骑长达五十余天的轮番冲击。高欢丧师达七万,智力用尽,玉璧城却始终屹立不倒,高欢愁闷无处发泄,被活活气死。高欢一死,手下大将侯景旋即背叛东魏,割去东魏三分之一国土作“嫁妆”降附南梁,不久又反叛梁朝,在江南掀起一番惊涛骇浪。宇文泰趁此派大将军杨忠等略地东南,很快令汉中等地收入西魏囊中。

  551年,经过侯景之乱整合后南梁两股最大的势力——荆州的萧绎与益州的萧纪发生火拼,宇文泰与荆州的萧绎结为同盟,遣外甥尉迟迥发兵蜀中,给了萧纪背后一刀,促成其最后之败,西魏趁机据有整个富庶的蜀中之地;552年,宇文泰遣柱国将军于谨率军五万灭掉南梁江陵政权,获几十万俘虏及大量财物,并搜罗大量文士迁入关中,令关中这块文化沙漠开始生出片片文学的绿洲,盛唐诗歌繁荣的种子自此埋下。

  三方之中,原本最弱的西魏,在宇文泰的率领下,一跃成为最强国,并且,从地理的态势来看,西魏除了据有关中之地外,还占据了富庶的蜀中之地,这同统一六国前的秦国一般,已是可以张牙舞爪,俯视天下的局面了!
日期:2011-01-03 23:45:10

  (四)
  宇文泰死于公元556年,其时年纪不过五十出头,此时,距离最终一统的局面,尚有一段距离,但是,他生前所做的贡献,仍在死后继续发挥作用。
  单从地域来看,比宇文泰开疆略土面积更大的帝王比比皆是,但是宇文泰比之这个时代别的帝王更加伟大的地方在于,他开创了一个全新的统治阶层——关陇集团,这个集团取代魏晋以来的门阀士族,成为引领中国历史的新生政治集团。
  这个集团的人一方面拥有强悍的身体,另一方面则表现了对中华文化足够的仰慕之情,他们跨上马则行军战斗,下了马则捧起典籍认真研读。他们的后代开创了大唐盛世,以唐太宗为代表的八柱国后人们,军事上灭突厥、破吐谷浑,被四方小国共尊为“天可汗”。
  西方学者所著《草原帝国》的描写很具代表性:太宗在粉碎了蒙古(地区)的突厥人之后,以这些人为辅助军,在以后的20年中,使突厥斯坦的突厥人和戈壁上印欧种人的绿洲(西域)都纳入自己的统治之下。一个受到震惊的亚洲从他身上看到了一个陌生的、史诗般的中国:决不向蛮族求和,也不以重金去收买他们撤兵,太宗扭转形势,战胜他们,使他们害怕中国。
  关陇集团以八柱国为代表。八柱国就是八个柱国将军的意思,事实上是六柱国,因为宇文泰虽然也是柱国之一,名义上与其他人并列,但其实是所有人的领导者,“位总百葵”;八柱国另外一个名额是一名西魏皇室的成员,他不过挂个虚名而已,没有掌握兵权。所以称六柱国其实更恰当一点,但分析这个集团的时候,仍以八柱国为名号。
  我们且看这八柱国的分量:宇文泰本身是西魏的权臣,类似于曹操的地位,一切内外大事由他说了算,他死之后,他的儿子取代西魏,建立了北周王朝,北周尚且只是鼎足而立的三个国度中的一个。但是八柱国之一的李虎,他的孙子李渊却是大唐这个史诗般的巅峰王朝的开创者,同样为八柱国之一的李弼,则有个曾孙李密在隋唐之际也很是风光了一把,差点赶在李渊之前统一了天下,喜欢瓦岗故事的读者朋友对他一定不会陌生。

  而这个柱国体系的下一级是十二大将军,其他人不说,单说一位叫做杨忠的,其人乃是隋文帝杨坚的父亲,而杨坚则完成了最后一统的历史任务。
  紧接着,八柱国当中有位更特殊的人物,不得不记住他的名字——独孤信:他同样出自武川镇,他本身是个风度异常的美男子,有“侧帽风流”的美誉,就是传说中某天他因为天黑急忙骑马赶着入城,没想到帽子被风吹歪了,变成“侧帽”——他自己毫无知觉,只想早点赶路,没想到这副帅样子被人看在眼里,第二天全城的百姓都开始学他的样子歪戴着帽子了。在一千五百多年以前的中国,偶像的魅力已经让人感觉到了追星族的力量了。

  暂且不说这个,这个独孤美男有七个女儿,作为柱国系统成员,为了使相互之间的关系更为紧密,他们相互之间进行了通婚。独孤信将其中的三个:老大、老四、老七,分别嫁给了宇文泰的大儿子宇文毓、李虎的儿子李暎ɡ钤ǖ母盖祝⒁约把钪业亩友罴幔呛罄捶直鸪闪死飞媳敝苊鞯鄱拦潞螅筇圃昊屎螅ㄊ粲诶钤ǖ鄙匣实酆笞啡希⒒褂芯褪欠浅S忻乃宄拦挛南谆屎蟆6拦滦乓蝗嗽虺闪死飞暇藿鲇械娜伞

  历史上一门出几个皇后的事情并不稀奇,但一人的女儿同时成为三个不同朝代的皇后,这不仅在中国历史上,在世界历史上也是绝无仅有的一例。
  也就是说,大唐开国皇帝李渊与大隋亡国皇帝杨广是表兄弟,而李渊,娶的又是宇文泰的外孙女窦氏,生下了一堆强悍的子女:李建成、李世民、李元吉、平阳公主……
  所以,单单从独孤信的几个女儿之间,我们就可以看出历史上的北周、隋、唐三个朝代之间千丝万缕的关系,他们可以说是出自同一个统治集团。甚至日后杨坚篡夺了北周政权,建立隋朝的时候,在国外人眼中,这也并不被视作历史上的一种改朝换代,而仅仅看成是皇权从统治阶层的一个家族转移到另一个家族而已,唐朝取代隋朝亦如此【1】。
  是的,他们都出自同一个集团,叫做关陇集团,而领导大家开创这个集团的,是宇文泰!

  这一切是如何开始的呢?
  也许是高换的那次一时大意纵虎归山,也许是贺拔岳被刺杀倒下,也许是贺拔岳军中第一次将宇文泰这个名字提出来推举为新领导人,抑或是高欢部将侯景的那一次退缩……总之,一连串的意外,一连串微妙的瞬间,决定了历史的走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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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释【1】:《剑桥中国隋唐史》:“隋朝……帝国的继承和创建在当时不过是一次宫廷政变,是西北的一个贵族家庭接替另一个家族即位。后来唐朝的继承也不过是把皇位移向这一紧密结合的家族集团中的另一个家族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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