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都沉默了,他们想起了含辛茹苦抚养自己长大的父母,熬更守夜为自己伴读的妻子,在三伏盛夏和数九寒冬苦读的自己,而今唯有感叹而已。
良久,李肇说:“孟兄今天谈起这些,有何赐教?”
孟观低声说:“依我看,杨骏和贾后二人迟早要公开摊牌,杨骏看似重权在握,其实所仗者,唯太后而已;而贾后却有诸亲王和权贵等实力人物支持。”
李肇点头称是。
“而今杨骏已有分崩离析之兆,与贾后相较,两者强弱已判。”
说道这里,孟观打住话题看着李肇,见李肇不住点头,便抿了口茶,继续道:“据我看,贾后对杨骏动手势在必然,唯缺借口而已,而借口随时可以找到。”
李肇点头称是:“孟兄对朝局的看法果然入木三分。”
“现在就是我们的最好机会,若我们不抓住此机会向贾后靠拢,待贾后收拾完杨骏后,封妻荫子的好事又与我等何干?”
“说得极是,孟兄有何高见?”
孟观不答,只手蘸茶水在桌上写下七个字:“阴构骏将图社稷。”李肇点头称是。
第二天,孟、李二人去见贾后,坚称杨骏有夺晋室天下之意,希望贾后及早图之,出乎意料的是贾后将二人一番斥责:“杨大人身为太傅,太师,受先皇顾命,岂能有谋反之意,朝廷之事,你二人甚少参与,所知不多,念你二人本意乃忠心为国,不予追究,以后切不可乱言。”然后好言相抚,让二人回去。
二人灰心丧气的回去,逐字逐句的揣摩贾后说的每一句话,一直到深夜也没有参透,正打算听天由命之时,贾后的亲信,太监总管董猛来了。
贾后见孟、李二人来见,心中大喜,但宫中难保有杨骏耳目,因此白天只能将二人打发走,私下却安排董猛带着自己指示于深夜来见二人,将自己诛杨之计全盘托出。
日期:2011-10-19 23:17:40
诛杨之计分三步:第一步由李肇通知司马亮和司马玮进京;第二步由孟、李二人到惠帝处骗得废杨诏书;第三步由东安公司马繇率军诛杀杨骏。
好的计谋如果不能有效执行,就只能成为空想或为盲动,处理不好甚至伤及自身。
贾后的计策,却是计计相套,环环相扣。
先看第一步。
有了贾后的密令,李肇立刻派出两路人马通知驻许昌的汝南王司马亮和驻襄阳的楚王司马玮进京讨杨。
让两路人马进京正是为了提高执行的保险系数。
果然,司马亮一路无功而返,这位惠帝的老叔公以“骏之凶暴,死亡无日,不足忧也。”为托词,拒不出兵。
其实,司马亮对杨骏心怀畏惧,最明显的例子无过于当初武帝司马炎出殡,同为托孤之臣的司马亮却因为畏惧杨骏而不敢临丧,只能站在自己的府门前哭泣,祈求杨骏同意自己为司马炎送葬,其情状好不窝囊,即便如此,杨骏依然准备做掉司马亮,没想到消息泄露,为朝中人所众知。
此时,朝中人心均属司马亮,左右皆劝司马亮起兵讨伐杨骏。司马亮如借此机会振臂一呼,胜算极大,可他却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连夜跑到许昌封地。
好不容易跑了出去,岂敢回来?
史书对司马亮的评价用了“清警”二字,却是恰当不过,司马亮的“清”在于清醒看到杨骏所为实乃自掘坟墓,其下场一定会很悲惨,而“警”却让他不愿意和杨骏对抗,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愿意担哪怕一丁点的风险,他在等别人来做这件事,他也相信一定会有人来做这个事情。
果不其然,武帝司马炎的第五子,“少年果锐”的楚王司马玮要来做这件事。
司马玮,年轻气盛的少年将军,史书评价其“好立威”,性格强势,接到贾后密令后大喜,立刻上表杨骏要求进京朝见,杨骏收到奏章,竟然也是一阵大喜,立刻批准其进京。
杨骏对楚王一向颇为忌惮,他认为楚王在外掌兵对自己威胁极大,因此一直想让楚王进京,夺其兵权并赋予虚职,不过畏惧楚王,不敢主动提出,今楚王主动要求进京,杨骏正求之不得。
先前将各亲王势力成功分散于各地,从而由自己人填补京城附近的权利和地盘真空,此策略无疑是正确的,而下一步则要稳固京城自己的势力,同时驱逐贾后及各亲王之残余势力,待京城得以全面控制之后,再想法利用“挟天子以令诸侯”之便利逐步消减各驻外亲王势力。
自己在京城的势力并未稳固,团队又面临分裂,对手蠢蠢欲动的形势下,性格强势之楚王在此时突然提出进京的要求,杨骏却一点也没有感到有不妥。
从京城洛阳至许昌和襄阳消息的传递,即使流星快马,也要十天半个月,而这么长时间杨骏对贾后的动作居然一无所知,缺乏对信息的掌握,既不知己也不知彼,看来离开了团队,离开了“三杨”,杨骏已经彻底无计。
反观贾后却从不敢轻视杨骏,担心消息外泄,行事慎密细致。
第一步计划的实现,于杨骏来说是开启了地狱之门,而于贾后却是通向胜利之门。
日期:2011-10-20 22:43:42
而后是第二步。
等得司马玮进京,贾后大喜,立刻安排孟观、李肇深夜进宫,报告惠帝司马衷,诬称杨骏谋反,司马衷如何能辨得真伪,报告不过形式而已,一切皆在贾后掌握之中,在太后杨芷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深夜下达诏书,京城内外,全部戒严,并宣布免去杨骏所有官职,保留侯爵(临晋侯)之行政级别,于住所“双规”。
此招乃是贾后为了昭告天下人,达到其出师有名之目的,不过却有明显漏洞,按组织程序,以皇帝名义发布的文件必须由杨骏之妹太后杨芷签字确认,而无杨芷签字的文件皆属无效,持无效文件却以皇帝名义行事,从来都是灭族大罪。不过,这些对贾后是不起作用的,她坚信一条:不要迷恋太后的签字,太后的签字只是个传说。
可见在实力面前,任何的法律及规章皆不值一提,能为我用则用,不能为我用则弃,犹如霍氏迷踪拳,无固定套路,功夫高者可随心所欲发挥。
几乎与第二步同时进行的第三步,则开启了杨骏头上之达摩利剑,对杨骏发出致命一击。
在发出第二步虚招的同时,为不给杨骏以任何机会,贾后同时进行了第三步动作,诛杀杨骏。
这是收官阶段,要依靠战争来收尾,自然由军人出身的楚王司马玮部署,上阵父子兵,此次行动的参与者全部由司马家族成员或者亲信组成。楚王的布置如下:
总指挥部设在司马门原汝南王司马亮处,由司马玮自己亲自坐镇;
司马玮的表叔,东安公司马繇率金殿禁卫军四百人趁夜向杨骏发动攻击;
为切断杨骏兄妹之间的联系,火线任命司马炎第十一子淮南王司马允手下郡长刘颂为三公尚书,率军在金殿周围戒严。
淮南王司马允的封地在安徽寿县地区,此路人马未经通报便秘密进京。而刘颂乃是司马允亲信,为此次诛杨,特将刘颂由市长升为宰相,有如此实惠,不怕刘颂不尽力,而且由宰相率军保卫皇宫,名正言顺。
贾后的行动,紧锣密鼓地进行。
对手杨骏却认为世上无事,尤其对司马允带兵进京一事浑然不觉,可见今日的杨骏,日益江河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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