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伊人——先秦红颜探古》
第48节作者:
蒹葭从风 不过,真正的史实与之颇有出入,所谓赵氏族诛发生于晋景公十七年(前583),那时赵朔已经逝世。很有戏剧性的是,这里的赵朔之妻赵庄姬从贞烈妇人摇身变作蛇蝎祸水——赵庄姬为晋景公之姊,赵朔死后与叔叔辈的赵婴齐私通,引起另两个叔叔赵括、赵同的不满,赵婴齐因此被放逐致死。赵庄姬特地便向景公诬告赵同、赵括阴谋作乱,于是另外两支卿族势力栾氏、却氏趁机作证,因而景公诛杀赵括、赵同之族。当年,出身于狄国的赵盾为了报答嫡母赵姬对自己的恩遇,故将赵氏宗子之位传弟不传子——让给了赵姬最疼爱的儿子赵括,所以,对赵括、赵同进行诛族的结果是险些造成了整个赵氏的灭顶之灾。
赵氏在这一时段从权利的巅峰骤然跌落到谷底。所幸天不亡赵,大约在晋景公十九年(前581年),晋景公招回了赵朔之子赵武,他与之后的赵景叔依然在晋国问政,平稳地发展了两代。接下来的事情就轰烈起来了,赵景叔之子赵鞅继位,是为赵简子——赵鞅可以说是上天赐给赵氏家族的希望,他铁血奋斗的一生是赵氏崛起的转折点。赵简子一个卑贱的狄婢为他生出了赵氏家族的又一个希望——庶出的太子赵毋卹(赵襄子)继承了父亲的遗志和意志, 他一生兼并征战,为赵氏开国奠定了坚实基础。赵简子、赵襄子、赵献侯三代恰值战国初期,同时也是赵氏势力大发展阶段。这一时期虽然赵氏尚未取得诸侯的称号,但“赵名晋卿,实专晋权,奉邑侔于诸侯”。所以,赵氏子孙在追述祖先功业时,也往往以赵简子作为立国始主,开国之君。
赵敬侯参与的三家分晋拉开了轰轰烈烈的战国序幕;赵肃侯由中牟迁都邯郸,赵国进入了战国七雄的激烈角逐;而让赵国在七雄中大放异彩的故事要从一个叫做赵雍的赵国君主开始。春秋时代的赵氏面临的只是晋土之内的纷争,但到了战国时代才发现,没有最险恶,只有更险恶。赵国国土处在一个很不利的位置,其国界大致在当今河北南部、山西中部和陕西东北隅,被齐、中山、燕、林胡、楼烦、东胡、秦、韩、魏等国重重包围,时人送它一个绰号为“四战之国”。不过,终战国一世,赵国不但没有被险恶的环境所吞噬,而且一度称雄诸侯,这个奇迹中有赵雍浓重的一笔。
赵国的男人天生都有凛冽肃杀之气,明代小说《东周列国志》中对赵雍的容貌有所描述,说他“身长八尺四寸,龙颜鸟喙,广鬓虬髯,面黑有光,胸开三尺,气雄万夫,志吞四海。”这种模样带有很多臆想的成分,不过“鸟喙”很可能是鹰钩鼻的意思。赵国是华夏系统中与北方戎狄各族交流最全面、最深刻的国家,赵国公室常与戎狄通婚,再加上东夷族裔的基因,赵雍的模样应是眉目浓重、五官分明、魁梧粗犷的类型吧?
赵国的帝王早当家,赵雍十五岁就即位。赵雍的父亲赵肃侯尽管在史料上名声平平,但实际是一位英名之君。在他的经营下,地处魏、楚、秦、燕、齐夹缝间的赵国连年恶战却不处下风,甚至连续发动合纵攻势打击魏国,使这战国初期的第一强国被严重削弱。所以赵肃侯薨逝的时候,魏惠王立即联合楚秦燕齐四国前来吊唁。当然,实际情况是以会葬为名,暗自各派精锐,趁新君年幼兼立足未稳而俟机图赵。对于这个十五岁的少年来说,形势凶险到连悲痛都不能让他尽情。
最终,这个十五岁的少年以强硬兼巧妙的方式挡住了那些居心叵测的吊唁者:一道命令,全国进入戒严,边地和首都的部队一级战备,然后以强硬的姿态将“陪同”而来的五国军队挡在赵国边境之外,只许五国使者入境。接下来是外交手段:与秦、魏、楚、燕、齐周边的小国韩、宋、越等交好或结盟,然后重赂越王无疆,挑起了楚越之争;重赂楼烦王,搅动了燕国周边的混水,顺便牵制住了邯郸背后的中山,使得它无暇对赵国趁火打劫。这一招用的大有纵横家之风,赵国也平安地度过了险关。
赵雍初露锋芒,显示了过人的君王风度,在他的经营下赵国逐渐强盛。然而赵国的崛起之路与其他战国略有不同;他国多是在诸夏之间的内斗中你死我活,而赵国首先需要分出大量的精力对付北方的戎狄。
赵雍即位前,北地的胡患始终是历代赵君心中挥之不去的阴影——当年收复了代地,但如今还有更麻烦的中山、楼烦、林胡。只要这块心病不除,赵国就不能放开手脚与战国诸雄角逐天下。赵雍锐意革新,大胆地提出了“胡服骑射”的改革思路,这是一次从礼法上对固有习惯进行冲击的思路。赵国对华夏很看重的衣冠进行入手,竟然将朝服都改成了胡人的模式,顶着国内外巨大的压力,练出了一支大规模的精锐骑兵。尽管在赵国之前,华夏民族已经有骑兵的兵种,但车战仍然是最主要的战争方式。赵国将骑兵的比重提到了突出的位置,同时也带来了中国战争史上的革命。
赵国的崛起就是从赵雍的胡服骑射改革开始的,接下来,平三胡,灭中山,赵国完成了历代国君的心愿,终于可以放心地参与到战国七雄的角逐中了。《列女传》将吴娃归为很不好的孽嬖类,其实很不公平。过去人们总对她造成的王后和太子的废立耿耿于怀,其实这些本质上并没有给赵国带来灾难,相反,她出现后的赵国从总体上看,反而是蒸蒸日上的——说她是赵国的祥瑞还差不多。祸水女人大抵让君王丧失惕励自省的意志,但很显然,武灵王在得到梦中美人之后不但没有陷入温柔乡,反而具有了更充足的精力;然而孟姚确实也给他带来了痛苦,但那痛苦对于坎坷的赵国国命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而是全都加在了赵雍一个人的身上。
◆ 佳人难再得
娃嬴歌与佳人曲确实在意境上非常接近。一个是“命乎命乎,曾无我嬴”,一个是“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再难得”,一样的缥缈惆怅,一样的红颜薄命。汉武帝的李夫人同样也生在赵地中山,与吴娃濡染的正是同样的水土气息。
美人常如苕华一样转瞬即逝,按照《邯郸古文化论丛》中的年表,孟姚逝于大陵之梦后的第九年,也就是前301年。在这期间,她至少为赵雍生下了两个儿子,一个是后来的赵惠文王赵何,另一个是赵惠文王在位时被封为平阳君的赵豹。《列女传》说:“孟姚数微言后有淫意,太子无慈孝之行,王乃废后与太子,而立孟姚为惠后”——刘向显然中了“哲妇倾城”和“红颜祸水”的毒。以赵雍在“胡服骑射”逆水行舟中的睿智和坚定不移,他不是一个容易被指使的人;但赵雍却是一个性情中人——废长立幼不是因为惑主的“妖言”,而来自他的真心。废太子之事是在孟姚去世几年后。也许每每看到这个孩子,他总会想起他逝去的母亲,想起自己心爱的吴娃。作为父亲的他总想弥补一些什么,从而能更多地留下她的气息。
然而,纵使再弥补对她的好,逝去身影也无法挽留了。汉武帝念念不忘李夫人,曾让人以巫术招来李夫人的魂魄。对赵雍来说,思念何尝少过?吴娃的逝去对赵雍的打击是致命的,让这位本来聪慧过人、精力超人、雄材大略的君主从此失去了对政权的兴趣,以及对政治的判断力。失去吴娃的两年后,尚在壮年的赵雍退位,废除没有任何过失的长子章,执意禅位于吴娃所生的、不到十一岁的幼子何,自己则称为“主父”隐于幕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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