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四老爹止住干儿子，严肃地说：“古老弟，这可不行。你我虽然不算是深交，可是我能看出你这个人古道热肠，问题是这是我家的事，怎可让你去涉险。真要去做，也是我这把老骨头去趟路，反正也年纪大了，死不足惜了。”
　　古允源早知他有这么一说，干脆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如说我全是为了常家就肯把条性命押上，也不尽然，我还有我的打算。老爹知道我的身世，既然考学不成又革了功名，此番回乡如果双手空空，非但不能帮助家里，只怕还要拖累老母弟妹。所以我要做这笔买卖，即是帮老爹筹得还债之银，也要帮自己赚上一笔，将来带回家乡，不管是做些什么，也算是有点本钱。”

　　这一说，常四老爹方才释然，人家有人家的打算。但也正因为这样，常四老爹对古允源更是刮目相看，普通人刚刚脱困出难，那里还有闲心去想将来，更别提还要为家中打算。古允源却是走一步想三步，心思细密不说，胆子也大，三言两语之间，就敢把一条命豁出去，不由得人不佩服。
　　他这样想，一旁的玉儿与刘黑塔也都是如此想，刘黑塔先就嚷了起来：“古大哥，这一趟谁都拦不住我了，我非和你一道去不可。”
　　古允源笑而不答，看向常四老爹。
　　常四老爹再想想，一跺脚：“好，你就随着古老弟去吧，有他在，我也放心。”
　　古允源心头大喜，他也知道刘黑塔在道上肯定是个好帮手，听老爹吐口，自然大喜过望。
　　日期：2012-05-15　07:13:28

　　第六章（中）
　　既然只有一月之期，那就事不宜迟。古允源、常四老爹与刘黑塔当天就上路奔太原府。玉儿与李嫂给他们，特别是古、刘二人打点好了行囊。临行之际，玉儿嘱咐父亲、大哥一路小心，末了走到古允源面前，低着头，用细若蚊蚁的声音说道：“你、千万保重身体，一定要回来。”
　　短短两句话，玉儿吞吞吐吐半天才说完，脸已经红到脖颈，扭转身快步走到门后，不再出来。
　　大门外的几个人面面相觑，特别是古允源第一次听玉儿对自己讲话，那语气竟然仿佛是妻子在嘱咐临行的丈夫，真正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饶是他聪明，也听了个张口结舌，不知如何应对。
　　但此时也没时间深究，几个人打马如飞，直奔几百里外的太原府而去。

　　他们快出县城门的时候，“泰裕丰”的王大掌柜刚好从店里往外走，一见三人骑马出城而去，便是一愣。他皱起眉头眼珠转了转，点手唤过身边的小厮：“去找陈赖子，让他打听打听常家的人去干什么？必要的时候一路追过去，打听明白回来告诉我。”
　　“是！”
　　古允源几个人并不知道形迹被人看了去，跑了两天，总算赶在第二日天黑前进了太原城。
　　刘黑塔前几日刚刚来过省城，不过这里已经大不一样了，处处张灯结彩，绫绡串鼓，红街彩市，不是过年，却比过年还要热闹。不消说，这就是在为同治爷登基大庆做准备了，用的自然是“常记”的那一批杂货。
　　“你看怎么样？”常四老爹马鞭一指，问干儿子，言下之意就是这批货装点了整个太原府，如是待价而沽，就不只是三百两而已。
　　刘黑塔却不明白老爹的用意，只是不住赞叹：“上回来省城，到处都像是和尚庙，这回好看多了。”
　　常四老爹摇摇头，不去理他，转而对古允源说：“古老弟，我们是先找家客栈住下，还是先去‘悬济堂’看看，那家药店大得很，就在巡抚衙门的隔街上。”

　　古允源想了一下：“这样吧，我们定一家客栈，就让刘兄弟把行李送过去，我与老爹直接去‘悬济堂’。”
　　“如此甚好。”常四老爹嘱咐了干儿子几句，将行李卸下来交与刘黑塔，然后与古允源并骑去往“悬济堂”。
　　他们来得正好，“悬济堂”的门口此时热闹极了，一群身穿羊皮坎肩，脚踩“踏破天”皮靴的汉子正将药铺的大门围了个水泄不通，而那大门已然紧闭。
　　“都是商队的领房。”常四老爹一眼就认了出来。这个词对古允源倒是陌生，常四老爹解释道：“领房就是我们山西商人走西口的领队人，其实就是路途上实际的头领，沿路上行止吃喝都要听领房的话。当然赚得钱也要比商队里普通的驼夫多好几倍，可是一但驼队因为引路的缘故出了事，他的干系也是甚大，甚至要倾家荡产来赔。”
　　“看样子，他们围在‘悬济堂’外，也是因为蒙古的那笔买卖。”
　　“那是自然，这笔脚钱拿到手，也就不必再吃走西口的苦了。”
　　古允源吐了口气，下马来到“悬济堂”门口，抱了抱拳：“各位，请让让。我要进去见大掌柜的。”

　　谁肯给他让。有个戴翻毛帽子的矮个子斜睨了他一眼：“不是本地的吧，这几天买药从后门走，前门叫咱们爷们占了。”
　　“哦。我还是真是从外地来的，请教了，这前门为何不开。”
　　“你问得着么？算了，告诉你也无妨。有批蒙古人来买药，说是要运到漠北去，咱们都是来打听看他们到底出的什么价。可这人被大掌柜的藏起来了，谁也见不到啊。”
　　原来这些领房都与古允源一样，怕大掌柜私自压价，想来探个实底。古允源心里明白，现在大掌柜与这伙子领房是麻杆打狼，两头害怕。大掌柜怕被人探了实底，来个狮子大张口。而领房则是怕大掌柜心黑，吞了驼队的脚钱。
　　想明白这一节，古允源心里有了底，扬声大叫：“开门，开门，敢走黑水沼的主儿来了。”
　　他这么一叫，人群无不侧目，也就自然而然地闪开了一条路。古允源走上前去，扣住门环，啪、啪、啪连拍三声，口里喊的还是方才那句话。
　　身后的这群领房都愣住了，先是互相小声询问，很快就按捺不住，也高声叫了起来。
　　“那小子，你是哪儿来的？敢和我们领房抢生意。”
　　“哎，你不是常四嘛，你领来的这小子是干嘛的？脸这么生，没见过啊。”
　　“是不是胡闹啊？”
　　众人七嘴八舌，有几个火气大的捋胳膊挽袖子就要上来质问古允源。古允源不慌不忙，转回身抱了抱拳：“各位三老四少，我只问大家一句话，要是我让开，你们谁能现在就应承了这笔买卖，要是有，我现在就让。”

　　几十个领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顿时鸦雀无声。
　　古允源笑了笑，又拱拱手：“既然如此，不管我是本地人，还是外来户，总得容我进去问问吧。”
　　日期：2012-05-15　07:13:47
　　话说到此，“悬济堂”里已经有人应门，一个年长的伙计将门打开一条缝，冲着古允源问了一句：“是你敢走黑水沼？”
　　古允源点点头，与常四老爹一前一后进了药铺，门一关，领房人又鼓噪起来。
　　药铺里冷冷清清，没有人来买药。大厅与后院都堆满了打好包的药材，看样子就是蒙古客商点名要买的“五加皮”了。

　　伙计将古允源让到客厅，奉茶之后道：“请问贵客怎么称呼，我好去回禀一声大掌柜。”
　　“我姓古，名叫古允源。这位是太谷县盐场的常老板。”
　　“原来是古老板和常老板，请稍坐，我去请大掌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