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宴会王总是一定要参加的，雪聪便先给王总打了个电话，避免王总晚上有别的安排。王总说订餐的事情我找人安排，他们四个人，咱们也四个人吧。工程部孙经理能喝，算上一个，停顿了一下，又说出了佳代的名字。接着又告诉雪聪卡的事情抓紧办，不要心疼钱。
　　雪聪便开始琢磨卡的事情。这件事看似简单，买张卡送出去就是了，实则非常伤脑筋。关键是数额问题，要考虑职务、位置、利害关系等一系列问题。送得少，达不到对方的期望值，就有可能惹对方生气，说不定再生出什么事端来。如果超出期望值太多，反而会增加对方的怀疑，胃口会变得更大，真成了烧香惹鬼。
　　思之再三，雪聪将成组长的数额定为20000元，老宋10000元，小马5000元，何老师最难把握，最后决定和老宋一个标准。标准比平常高了一些，但这是特殊检查，又是市上来人，多花点钱不要紧，还是以消灾免祸为重。
　　确定了数额，雪聪便给百货商场的小杨打电话。电话里立刻传来小杨热情洋溢的声音，听了数额以后，那声音里更多了些讨好味道，说好好好，一张20000，两张10000，一张5000对不对？我马上去办，你等一会来拿就行了。
　　雪聪不喜欢小杨说话的口气，但能理解小杨的苦衷。商场里给每个人都订有销售指标，月月考核，完不成就要扣奖金扣工资。国家想通过这个途径堵塞漏洞，真是找错了地方。
　　做完这几件事，雪聪觉得应该再进去看一眼。见几个人都在低着头忙活，下面的程序应该是给组长汇报，自己呆着不大合适，给每个人添了点水，便退了出来。看看时间足够，到财务领了张支票，驱车直奔商场。这些事本可以让会计或出纳员去干，可是雪聪觉得这一次关系重大，出不得半点纰漏，所以不想让旁人染指。

　　小杨等在商场财务，见雪聪进来，脸上的笑容瞬间绽放。两个人将手中的东西作了交换，雪聪挨个检查了卡上的数额，不敢耽搁，告辞出来。十分钟以后，又坐回自己的办公椅上。再过一会，双方将会交换意见，短兵相接。她觉得自己应该静一静，再梳理梳理思路。
　　过了有二十分钟，小马敲门进来，说我们成组长有请。雪聪站起来，做了个深呼吸，跟了小马过来。
　　里面已经严阵以待，气氛很有些紧张。成组长抬头看了看雪聪后面，说你们王总不来听听？雪聪说王总下午约了人，晚上和大家见面。财务上的事情王总也听不大明白，委托我来给各位领导解释。成组长笑了一下，说你们王总对你倒是很信任，这样的话咱们就开始吧。
　　接着成组长就开始罗列检查出的问题，基本上都在雪聪的意料之中，耐心解释之后，又减了几条。简单算了一下，连交带罚，应该不会超过20万元。这个结果可以说非常理想，可是该演的戏还得演，雪聪故意哭丧着脸，说现在银根紧缩，公司的日子很不好过，希望各位领导能网开一面，给公司留一条活路。成组长说算了吧，谁不知道你们公司财大气粗，看看你们的费用开支，还会在乎这么点钱。这样吧，先这么定了，我们回去再商量一下。

　　本来是一个很完美的结局，可是成组长补充的几句话，让雪聪的心又悬在了半空。成组长说这只是一个初步结果，这次检查还没有完全结束，有几个问题还需要查对核实，很有可能再到公司了解情况，希望张经理能给予配合。雪聪嘴上说一定一定，脑子却乱成一锅粥。他说的问题是何老师查的收入问题，还是他暗示的成本问题？为什么不明确提出来，一查到底？不管怎么说，看来自己的刑期还远远没有结束。

　　心中叫苦，脸上却不能有丝毫流露，这是几年修行的结果。看看已近五点，说各位领导休息一会吧，辛苦了几天，晚上王总请大家吃饭。成组长假意推辞，说晚饭就不必了吧，拿人钱财，替人消灾，那有拿走人家钱财又吃人家饭的道理？雪聪说公事公办，个人感情不能不要。王总安排的事情，我要把你们放走，给王总没法交代。虚与委蛇间，王总已站在会议室门口。雪聪直觉得身上一阵疲软。

　　日期：2012-05-01　00:02:42
　　酒店是开发区最好的酒店，房间是酒店最好的房间，28层，北面的窗户玻璃一落到底，坐着也可以俯瞰大海，成组长几个还是礼貌地在窗前站了一站，啧啧称赞了几声。太阳似落未落之际，海面上浮漾着一层金黄色的光芒，远处有几艘渔船，好像静止在那里，一动不动。近处的沙滩上，有三三两两的游人，被大楼压迫得分不清高矮，又被阳光晃悠得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一番赞叹感叹之后，宾主落座。王总是法定的主陪，让成组长和何老师坐了大客二客位置。孙经理是副陪，拉小马和老宋坐了左右两边。剩下的不用安排，好像是很自然的事情，佳代坐在成组长上首，雪聪坐在何老师下首。
　　两瓶茅台摆在酒柜上，一瓶已经打开。服务员开始倒酒。服务员又年轻又漂亮，却完全被佳代和雪聪比了下去。大酒店的服务员都经过专门培训，知道从那个位置开始倒。成组长和王总的玻璃杯都已斟满，何老师却捂住了酒杯，说自己不能喝酒，再说我们今天晚上还要回去，总得留一个人开车是不是？话说得入情入理，王总便不再坚持。轮到雪聪，雪聪说自己和佳代喝红酒，成组长不依，非要一视同仁。佳代说成组长不是说自己最尊重女性吗？这会怎么专和女性过不去？喝酒是你们男人的事，留住青春和美丽对于我们比什么都重要。几句话倒让成组长住了嘴。剩下的都很痛快，一律白酒，待小马的杯子添满，一瓶酒已经见底。

　　王总便开始敬酒，中间穿插一些感谢和以后多来公司之类的套话。成组长回敬时，对佳代和雪聪大加赞赏，说王总真有眼光，有这么两个厉害的部下。王总并不想掩饰自己的得意，说不止她们两个，还有我对面的孙经理，复旦大学建筑系毕业的高才生，我们公司的户型设计和建筑质量都靠他把关。我一个农民，没念过几年书，有什么本事？能干成现在这样，靠的是两样：一是运气，你把它叫眼光也可以，送到你眼前的机会绝对不能丢。一次招聘会能招来这样两个女将，不是运气是什么？二是信任，你想让人家给你干事，不信任人家怎么行？我不像有些老总，整天忙得屁颠屁颠的。我每天喝茶看报纸听新闻打太极拳瞎逛悠，过得比谁都轻松。

　　几个人都有点酒量，第二瓶酒已经打开倒上。老宋不只能喝，筷子也轻易不放。饭菜是每人500的标准，燕窝、鱼翅、河豚、海参、鲍鱼、螃蟹，酒店所有的好东西基本上都上齐了。尽管已经习以为常，雪聪还是在想：这是一种正常的交际吗？这是社会繁荣昌盛的一种标志吗？
　　两杯酒下肚，成组长的话多了起来，大吐怀才不遇的苦水，说自己已经在正科级的位子上待了十多年，临了照顾一个副处级。可是有什么办法？这个世道，没有政治背景，不会钻营不会爬，什么事也干不成。讲到伤心处，唏嘘不已，是英雄快要落泪的感觉。
　　佳代说成组长应该懂得满足，我小的时候，感觉到县长就是天大的官。再说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您手里现在掌握着多少企业的命运，多少人的命运。
　　雪聪看见佳代忽然呲牙裂嘴，是一种很痛苦的神情，知道成组长在下面做了手脚。一边憎恶成组长的无耻，一边在心中窃笑，叫你小妖精招惹是非，吃一点苦头也是应该的。觑了眼何老师，应该也看到了，脸上多少有点不自在。
　　三瓶白酒见底，王总让服务员再开一瓶，被成组长挡住，说一瓶茅台现在一千多块，能省就省点吧。晃晃悠悠站起来往外走，又被王总拉住，说这样回去我给嫂子没法交代，还是醒醒酒再走。连拉带劝的，一行人又到了三楼小歌舞厅。看何老师脸上，已多少有点不耐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