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凋落郁金香——从明荷战争到解放台湾:1604—1662年台海纪事》
第3节作者:
大汉唐蒙 朱文达的话当然是别有用心,他以这种威吓的语气来怔慑朝中文官,但是也应该看到,这话里头也不完全是胡说八道。老大帝国在武器上已经远远落后于欧洲的新兴国家,这是不争的事实,无论在船只或者火炮上,明朝军队都与荷兰军队都有很大的差距。可以说,韦麻朗舰队的到来引起了福建当局的震惊,确实中国人感觉到了自己在武器上的落后。
我们来看看当时人对荷兰的认识。
池浴德在《怀音记》中描述荷兰战船:“其船十倍戎艘,内格三层,外附铁板,铜铳金刀,精利甲于被边。”并且有如下的判断:“我之舟与器皆不及夷。”其实只要不是盲目自大,很容易就可以看出差距所在了。在《谕西夷记》与《却西番记》中,对武器上的差距有着更为清晰的表述。
陈学伊的《谕西夷记》写道:“舟长二十余丈、高数丈许,板厚二尺有咫,内施锡片。舟旁各列大铳三十余,铳中铁弹四五具,重三四十斤,舟遇之立粉。水工有黑鬼者,最善没,没可行数里。诸凡器械巧诈非诸夷可比,即称强如佛郎机者,且敛手避,殆未易以中国长技敌也。”在荷兰人到来之前,葡萄牙人的坚船利炮已令中国人大开眼界,可是与荷兰战船装备相比,葡萄牙人已经落后了。
李光缙的《却西番记》中也有类似的纪载:“舟长二十余丈、高数丈,双底。木厚二尺有咫,外鋈金锢之。四桅,桅三接,以布为帆,……中横一杆,桅上有斗,斗大容四、五十人,系绳若梯,上下其间,或瞭远,或有急掷矢石。舟前用大木作照水,后用柁。水工有黑鬼者,最善没,没可行数里。左右两樯列铳,铳大十数围,皆铜铸;中具铁弹丸,重数十斤,船遇之立粉。它器械精利,非诸夷比。”
从陈学伊与李光缙两人的文章中可以看出,荷兰战船最厉害的就是大炮。在船的左右两樯各有三十门大炮,共计有六十门炮,而且都是重炮,炮弹有三四十斤重,足以把一艘普通船只击得粉碎。其实荷兰大炮还有一个优点,两人没有提及,就是射程远,在远距离交锋中将占尽优势。
在朱文达四处活动时,韦麻朗也不断向福建当局施加压力。他派出几名翻译传话给当局,倘若拒绝互市的要求,荷兰战船只要一夜的时间便可抵达福建海岸。这种骄横的态度令福建当局大为震惊,对荷兰人互市通商的要求,是同意呢,还是拒绝?显然不同的倾向决定了不同的立场。沈有容将军是少数具有非凡眼光的将领,在他看来,事情绝非贸易通商这样的简单。荷兰人狼子野心,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的判断是:“夷意岂在市?不过悬重赂饵我,幸而售,将鼾睡卧侧,踵香山澳故事,睥睨中土尔。”有葡萄牙占据澳门的先例可鉴,不论荷兰人是否通商,只要他们占据澎湖,便是在埋下祸端,下一步便是要窥视中国更多的土地。
日期:2011-07-09 09:32:28
第一章 荷夷东来(6)
高寀动用种种关系企图让荷兰人互市通商的要求得到批准,但并没有成功。尽管荷兰人的坚船利炮有着不小的威慑力,但老大帝国向来视海外为夷人,傲慢的官员也不肯自掉天朝的身份而被夷人的恐吓吓倒。福建总兵施德政对朱文达鼓吹“合闽舟师不足撄其锋”的说法相当愤怒,自然成为主战派的急先锋,力主驱逐荷兰人。
福建当局最后做出决定:将荷夷驱逐出境,倘若遇到抵制,不惜以武力围剿。鉴于沈有容将军熟悉澎湖一带的地形并有丰富的作战经验,当局指派他负责指挥围剿行动。
沈有容是一名干练的军官,他的故事富有传奇色彩。
他早年从军,驻守北疆与鞑靼人打过仗,也曾加过万历朝鲜战争。不过最值得一提的是在万历二十九年(1601年)时,他率水师渡台海驱逐倭寇。那一年倭寇袭扰海疆,沈有容当时是镇守浯屿、铜山的海军将领,他果断率领舟师阻击倭寇于海上。倭寇被击退后东撤到台湾大员岛。沈有容穷追猛打,他率二十一艘战船横渡台湾海峡,尽管在途中遇风浪有七艘船损毁,他心坚如铁,不为所动,以剩余十四艘船继续航行至澎湖列岛附近,终于与倭船遭遇,在台湾岛西部海域展开一场海上厮杀。沈有容身先士卒,与倭人肉搏并手刃数敌。是役共焚毁倭船六艘,斩首十五级,焚死溺毙不计,解救被倭寇俘获的中国平民三百七十余人,可谓居功至伟。澎湖海战失利后,日本人自忖无法在台湾久居,便主动撤离,故而沈有容实有恢复台湾之功。
鉴于沈有容胆识俱优,且对澎湖一带环境极为熟悉,福建总兵施德政把驱逐荷兰人的重任交给他,但这并非一桩容易的任务。
作为一名海军将领,沈有容对荷兰人在武器上的优势是有清醒的认识,所以他的原则是:和平谈判是上策,武力解决实属下策。这位抗倭名将认为,荷兰人初来乍到,主要目的是为求开市:“彼来求市,非为寇也,奈何剿之?剿而得胜,徒杀无罪,不足明中国广大;不胜,则轻罢百姓力,贻朝廷羞,不如谕之。第令无所得利,徐当自去也。”荷兰人还没做什么恶事,贸然与之开战,打赢了也没什么好处,打输了自个没面子。
有一点需要注意一下,沈有容在不同场合时说的话有自相矛盾之处。在这里他说“彼来求市,非为寇也,奈何剿之?”而在私下的场合里,则说“夷意岂在市?……睥睨中土尔。”不过如果我们这样解释也许就迎刃而解了:求市通商是荷兰人的短期目标,而窥视中土是其长期目标。
很显然,荷兰人是有“睥睨中土”的野心,可是他们跟倭寇不一样。倭寇来的时候根本不会跟你打招呼,四下杀人放火、打家劫舍,掠夺完就一走了之。荷兰人还没这样明目张胆充当强盗,显然他们互市通商的意愿还十分强。尽管韦麻朗在口头上施加威胁,可毕竟没有造成武装冲突,因此沈有容寄希望于和平解决。可以设想的情形是,荷兰人的坚船利炮也令沈有容颇为震惊,因为以前他与倭寇的交锋中,在武器装备上向来是占据优势的。作为一名经久沙场的战将,他很明白武器的重要性,倘若冒冒失失与荷兰人开战,并没有胜算。
日期:2011-07-10 09:27:04
第一章 荷夷东来(7)
尽管没有交过手,沈有容对荷兰人的实力绝不敢低估,在他看来,荷兰人比倭寇要难对付得多。在万历二十九年与倭寇的澎湖之役中,沈有容的舟师在武器上居于绝对的领先,这点可以参看《舟师客问》中的记录:“今贼之船,夺商及渔,不如我兵之船坚且大也。贼之利器,鸟铳、百子,不如我兵之神飞炮、佛郎机,又练之熟也。”,该文收于《闽海赠言》一书,作者陈第为沈有容之师友,是这场战争的见证者。可是如今与荷兰战船相比,闽舟师除了拥有数量优势之外,质量优势荡然无存。
沈有容前往与荷兰人进行交涉之前,拜访了友人池浴德。后来池浴德在《怀音记》一文中记下了他们间的对话:
一日,将军造余告别,余问何往?将军曰:“业已买粮给兵,约二十艘,开缆直抵彭湖,用圜陈批杀之法。”余愀然曰:“非策也!我之舟与器皆不及夷,杀之是往遗之禽也。”将军笑曰:“果不出所料,但恐人飞报红夷,故以杀为名耳。至则谕以理、惧以祸,令其自疑。兵有先声而后实者。夫敌弱则用实,敌强则用声,况彼前有译使在狱,当路议污萧斧以断其后,昨已极言欲逸之去,示以恩威,用为反谍,陈说利害,彼之胆未有不寒而思脱者。”余曰:“此甚得操纵之宜,但利速发,不利久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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