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犁与剑 ——日本武士史》
第35节

作者: 万邦咸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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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皇看到在京的武士云起响应,心想这“治天之君”的院宣依然还是天下的最高法令啊,这回北条义时可完蛋了,而义时和政子一除,幕府就是树倒猢狲散的局面,天下又要重归我手。
  得意非凡的法皇发话,“关东之士,愿为国贼义时死者几何?”
  三浦胤义答道,“彼为朝敌,能有几人追随?纵有昏迷之徒,不过千人耳。”

  这时大殿上一名来自关东,名叫儿玉家定的武士答到:“胤义失言,关东武士多承幕府私恩,此刻愿投效义时者必不下万人。家定此刻若身在镰仓,亦愿从义时也。”
  后鸟羽一下子很扫兴了,不过扫兴归扫兴,此时后鸟羽对倒幕还是信心爆棚的,他让三浦胤义给其在镰仓的兄长义村写了封劝降信,许诺事成后封义村为天下总追捕使。西面武士藤原秀康又推荐其手下一位能人押松,此君极其善走,能日行千里夜行八百,是日本的神行太保。不过京都到镰仓也就二百公里上下的路程(日本太小了),押松揣着法皇的密信先后造访关东有力武士小山、宇都宫,游说造谣,一时搞得关东人心惶惶,倒幕之说甚嚣尘上。

  日期:2010-04-23 13:49:30
  继续
  侍所别司三浦义村得到其弟的密信后,将使者逐走,随后带着信件呈献给了执权北条义时。
  看完信后,义时纳头便拜,说到:“咱家和镰仓的生死系在阁下一身,义时的小命就听凭阁下处置!”
  义村大惊失色,回拜到:“此事全是不肖弟胤义一人所为,本人早已与之情绝,此日之事,三浦全族唯义时殿下马首是瞻!”

  北条义时见状大喜,知关东人心在幕府一方,便请尼将军北条政子召集诸位御家人,大会诸将于帘下。政子厉声曰,“故右大将(指源赖朝)草创镰仓天下,传于至今。诸位因逢际遇,世保富贵,身受幕府大恩,岂能无报效之志?今幕府遭谗言构陷,朝廷欲亡我等而后快,诸君当砥砺名节,速斩反贼秀康、胤义,以保三代将军之遗业。若有从院宣者,当于此时决去留!”

  诸人心思昔日幕府之前,武士不过权门帐下的鹰犬走狗而已,若幕府倒了,咱们还要去当奴才走狗讨点公卿施舍的残羹冷炙吗?所以听过政子一番话后,御家人全伏倒在地,咸愿匡扶幕府江山。
  北条义时当场把法皇的院宣烧毁,这张曾代表最高法令的东西,在武士时代还没一张废纸值钱。
  日期:2010-04-23 13:53:28
  三浦义村、安达景盛主张镰仓方据箱根、足柄一带,与京都官军对峙。以图长久。
  大江广元当即反驳到:“欲以平乱,当以快刀斩乱麻,据险相守何益?拖延日久,关东人心易乱,不如直发军队犯京都,方为上策。若以武藏守泰时(义时长子,幕府第三代执权)殿下为主将,单骑出镰仓,关东将士当如云从龙,大局可一鼓而定。”

  政子和义时即刻点头称是,翌日宣誓发兵京都,北条泰时率十八骑出镰仓,沿途关东武士果然皆打白旗来从,至东海道时已有十余万骑人马,一如大江广元所策。
  北条义时又以其弟时房为主将,率三浦义村、千叶胤纲四万人马,出北陆道杀入加贺国。
  甲斐的武田信光,领五万人马从信浓的中山道杀出。
  三路人马共十九万骑,宛如三把锋利的宝刀,直刺后鸟羽心脏——京都。
  随后义时下令将搜捕到的押松带上殿来,放其归去,临行前对他喝道:“上皇好战不是?所以我命小子泰时、舍弟时房率十九万大军上京都,供上皇游猎娱乐。若上皇还不满足,我当再发二十万人马来!”

  承久之乱中幕府军进军图
  日期:2010-04-23 19:41:26
  押松被吓得屁滚尿流,以平时两倍的速度跑回京都,将镰仓的一切告诉了后鸟羽。
  后鸟羽如被狠狠打了当头一棒——没想到事情会进展至此,原本设想的一切,好比五颜六色的肥皂泡般,瞬息破灭得无影无踪。一向自信“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的他,此时才明白在腥风血雨的斗争中,自己好比三流大学毕业生般,注定要被现实的铜墙铁壁撞得头破血流。
  他想迎战,可手头上只有一万七千来人马,一比十,简直是憨豆和泰森打拳击。
  他想逃路,但堂堂法皇之尊,天下虽下还真难有容身之处。

  他想高悬免战牌,但这不是说演义,弱者是没有免战牌可挂的。
  不能战,不能走,不能和。
  完蛋了。
  不过后鸟羽灵机一动,终于想到了最后一招。那就是,装聋作哑。
  六月十三日,京都宇治川淀芋洗,雨水如注河水猛涨,官军将桥梁撤去,急发弓矢如雨,对岸攻来的北条泰时强渡不利,人马被滚滚浊流冲走无数。泰时之子北条时氏一马当先,滔入激流中,回顾诸军喊道:“当年坂东武者争渡宇治川的气概何处去了!”受到激励的关东大军接踵跃入宇治川中,官军力不能支,溃败而走。
  当官军指挥官藤原秀康、三浦胤义和山田重忠率领残余人马,准备退到后鸟羽的院御所,做决一死战时,让他们感到痛苦万分的时刻来临了。
  日期:2010-04-23 19:42:25

  后鸟羽御所大门紧紧闭着,任由将士如何呼喊敲打,自是岿然不动。
  藤原一干人等明白了后鸟羽的意图,那就是在这生死存亡关头,他们这些卒子被法皇彻底地舍弃了,这算得什么?
  死不要紧,最怕的是死得不明不白,最最怕的是死得窝窝囊囊。
  没想到自己跟从了这样个色厉内荏的鸵鸟,这大概是藤原等人当时最想说出的话。
  被《沙石集》评价为“弓马优渥,刚胆质心,宅心仁厚,知民疾苦”的山田重忠再也忍受不住,大力地叩打着沉重的门,嘶哑地叫着:“我们被无能怯弱之君欺骗,死得毫无价值!”
  这话语,伴随着一次比一次激愤的叩门声,声声敲打在躲在御所中的后鸟羽心头。
  后鸟羽紧紧闭上了眼睛,不知是愧疚,还是无奈,还是憋屈。
  院御所外传来了震天的喊杀之声,曾被朝廷视为乡鄙之人的关东武士,正骑着劣马,挥舞着长刀弓箭,满嘴粗鲁的关东土腔,狂笑着在繁华似锦的京都城内烧杀劫掠,轰隆隆的马蹄下践踏着皇权曾经的无上尊严。

  后鸟羽将拳头紧握,渗出了涔涔的汗水——但眼下还是活命要紧了。
  当北条泰时率军驻扎六波罗时,法皇的又一道院宣来了:“此举不由衷心,而为谋臣所误。阁下宜戒饬部下,勿掳掠京城。”并赦免北条义时,并恢复其官位,满篇皆是哀求之语,与先前之态大相径庭。
  泰时遂求“谋臣”名单,后鸟羽便供出“合战张本公卿”一条信能、源有雅、叶室宗行、高仓笵茂诸人,泰时命众将捆缚这些公卿,在送往镰仓的路上尽杀之。
  后鸟羽又追下院宣,宣布藤原秀康、山田重忠和三浦胤义等人为反贼,请求泰时发兵追讨,藤原等人立东寺抵抗,后全数战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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