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谈百姓眼中的明末乱世吧,读『明季北略』随感》
第24节

作者: 秋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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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投降(或者说诈降)后的张献忠还是没有脱离左良玉的视线,左总兵曾经和湖广巡按林铭球(崇祯元年三甲第一百八十二名进士)商量过,想要诱捕张献忠。这位林铭球巡按御史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在都察院监察御史任上曾经弹劾过宣大总督梁廷栋。崇祯九年的那次伪清入寇中梁廷栋畏敌如虎避而不战,后在林铭球等言官的弹劾下服毒自尽。这个人很有胆魄,也有识见。应该可以说,当时的湖北除了熊文灿之外的很多人都是清醒的,都知道该怎么办。所以左总兵的意见和林巡按御史不谋而合,如果真的执行了,成功诱捕甚至干掉了张献忠,那么木已成舟之时朝廷也不能不认这个账,后来的四川或许也会少死很多人。但是不行,熊文灿坚决反对,理由是“杀降不祥”。不仅反对,而且极力庇佑张献忠,命令他移师进城(变起仓猝之时在城内是可以据守的)。张献忠仰仗着熊文灿的庇护更加肆无忌惮。在城外时,把几案摞起来,带着士兵从下往上往复攀爬,虽然他生性好动但这个行为除了锻炼之外也无意有“操练”的意思在里面的。这时谷城的一个落魄秀才前来投奔张献忠(朝廷是要按考试成绩排名的,朝廷也是人才济济的;由于工作风险大、流动性强、挂掉的几率也大还没地方买保险,流寇是不讲究考试成绩的,流寇同时也是“求贤若渴”的,所以门槛较低,非常适合一心想坐大户室又没钱的散户进阶阶段),这两个家伙一见如故,落魄秀才随即在贼军中教起了孙吴兵法。此间,张献忠除了扮猴子带兵在桌椅板凳摞中上窜下跳之外,也没让熊文灿闲着。又是要军饷,又是要职务,又是要封赏,并被准许在渑、陕、庐、灵、阌五州县屯兵六千。粮饷封赏看来是得到了,但职衔一直没落实。所以张献忠没事儿就带着十几个人进城到县衙门向县令阮之钿询问朝廷的答复,阮县令唬他说快了,过不了几天或许能封侯呢,这牛就吹大了。但是几次下来都封了好几回“侯”了,朝廷的答复还是没有下来,张献忠多方打听得知上边根本就没搭他这个茬儿,因此也不问了,在暗中密谋再次反叛。

  崇祯十二年春,张献忠反叛的迹象越来越明显。左良玉请命征讨,熊文灿不许。不仅不许,他还故意泄露了左良玉的意思,使张献忠得知消息。同时强拉着左良玉饮宴以耽误时日(那块破玉和一堆烂珠子看来还真起作用了)。等到张献忠从容不迫地把兵力军械都转移到了房山后,他才催促左良玉进兵,但已经晚了,张献忠重举叛旗,又反了。首先殉难的是那位扇呼过张献忠的无辜的谷城县令阮之钿,继而是前面提到的湖广巡按御史林铭球,也被张献忠杀了,房县知县房景春、其子秀才房鸣鸾、房县主簿朱邦闻均誓不从贼不屈而死,驻节房县的游击杨道选在城破后的巷战中阵亡。这位房景春知县,江苏江都人,字和满,万历四十年举人出身,崇祯四年任江苏盐城教谕,因故罢归。后几经辗转,迁至湖北黄州(前黄冈县)做负责审计的“照磨”,从八品,同时暂理黄安县县令印信。刚到任没几天就中奖了——流寇围城。房代理县令带领民兵守御,拿出了誓与城池共存亡的拼命劲儿,与贼激战八昼夜,最终击退敌人保住了县城。崇祯十一年,房景春才升任的房县知县。这位房爷够背的!前次署理知县没几天就被流寇围了,但那或许是小部队,打打也就过去了,这次碰上的却是终极流寇加强版张献忠,唉。

  张献忠反后,“耕田”的农民罗汝才率领原班人马九营并起,也反了。崇祯十二年七月,张献忠、罗汝才二部在房县会师。左良玉得知后,说:“经略熊文灿放虎归山,假如我现在扛着不去,贻误军机的罪名就会扣在我的头上。”所以接到追剿的命令后,左总兵不顾酷热顶着炎炎烈日冒暑进兵,不出所料地遭遇埋伏,大败而归。这一仗打得相当狼狈,以至于左良玉的兵符印信都在败军中丢了。逃归的左良玉把前因后果如实上奏朝廷后的结果是,熊文灿革职拿问,左良玉降职处分戴罪立功。

  事儿就是这么回事儿,有几点需要说说:
  一、出身,又是出身。
  从文中力战殉国的房县知县房景春的仕途履历中,我们可以看出明代出身等级的森严不可逾越,明代朝廷对于出身的重视也在他的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万历四十年的举人,经过万历朝八年又熬过了人妖魏忠贤的天启七年等到崇祯四年,中举整整二十年之后,才等着一个从九品的教谕官缺。书中没写房大人代理黄安知县印信的时间,但推算的话应该是在崇祯四年以教谕罢官归乡并辗转起复之后,带兵防御击退流贼也应该在那段时间。文人出身又仅仅是“署理”知县印信,保境安民守土有功,硬是被压了n年后到崇祯十一年才得到正式提升,而即便提升了也仅仅是由从八品的县政府审计官升到了正七品知县。这官儿升得似乎慢了一点点,原因就是那个举人出身。信不信如果是二甲进士甚至哪怕是三甲同进士出身,有过这样一次成功的防御战经历,或许当时就升了,运气好的话十几年下来一个省台方面大员就算混出来了。即便运气一般当时没升官儿,三年任满考查时知州大人一笔“守城有功”优叙上去,最起码从“署理”知县转正是不成问题的,熬个十年八年的稳稳当当一个府台大人也就当上了。进士出身如熊文灿者,万历三十五年三甲第七十四名同进士出身,起步就被授予从六品的贵州推官(后来声震阉党的六君子之一的左光斗也是那一科的,但排名比熊文灿还靠后,三甲第九十一名),这个进士出身的初始级别举人出身的房景春一辈子也没有升上去。后升为正五品的礼部郎中,去了趟琉球回来没几年就山东参政、山西按察使、山东右布政使地一路升上去。到了崇祯元年,同样是二十年的时间,丁忧起复后的熊文灿直接就是从二品的福建左布政使了。

  二、“熊文灿式招抚”。
  熊文灿整体的所谓招抚战略后面杨嗣昌谢幕演出时再详说,这里仅就他在此事中的做法简单说一下。匪号“曹操”的罗汝才是崇祯十一年十月前后带着九“营”残匪投降的,到了崇祯十二年五月,张献忠复叛罗汝才起兵响应时,仍然是九“营”,这中间经历了六个月。六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算短,很可以做一些事的。当时就有人建议调集大兵包围郧阳聚歼张、罗二部,终因骑虎难下的熊文灿近乎愚蠢的自信而作罢。其实,这个把人招降过来然后调兵干掉,和左总兵与林巡按御史商量的诱杀一样,都不怎么地道,也都不大能摆得上桌面,我相信即便成功了事后在给朝廷的奏折中他们也不可能如实描述自己采用的手段,但这两招在情急之下也未必不是个办法。就算熊文灿担心“杀降不祥”并且顾及个人名誉和朝廷威信不愿意那么干,也应该做一些招降之后最基本的工作的。狠一点儿的直接命令他们全员去征讨他部流寇以彻底断其反叛的后路,不愿或不能全体动员的话征调其所辖一部随同明军一起追剿流寇也行;温柔一点儿的掺沙子大换血,调散原班人马,打乱建制与主体明军混编,或者干脆调其各部到关宁前线和辫子们拼命。这几下招呼过去,对方或许会托辞拒绝某些命令,那就以粮饷相迫、胁以军势,但如果一条都不执行的话,人家原本就没有投降的诚意,还玩儿个p啊?打吧。当然,这些办法也未必行得通,不知道。因为熊文灿一条都没用,他的办法是,投降就好,不打就好,给钱、给粮、给承诺。等到粮尽钱光承诺落空的时候,人家就又反了。而投降时是九营残兵败将,经过了半年优先供给粮秣军饷的扩军休整后反叛时那就是九营的生力军了。

  三、左总兵的风格。
  前面详述过左良玉的事,这里同样仅仅讲一下风格。
  前文追击张献忠,左良玉亲率所部一昼夜追击七百里,那是三百五十公里。这个距离一昼夜战斗追击过去,一般的部队是扛不住的。但是左良玉和他的部队做到了,不得不说他的部队有着超乎寻常的凝聚力。而这种凝聚力,在我看来就是本文最初记载的左良玉的那句话,“但为我杀贼耳”,只要打胜仗,别的不问。上面的长官左良玉要的是功劳,下面的丘八们要的是实惠,而且左良玉说到做到,日常用度之外战利品分文不取,这样的话双方当然一拍即合。所以他才经常甘冒朝廷处分清议所非纵兵抢掠城邑,所以他的兵才肯卖命,而左良玉也才能在一流明军都不时断饷的明末乱世牢牢控制住一支愿意为他卖命的二流部队。这是带兵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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