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说做事：左良玉在这几年的大多数时间里一直追着几支流寇后边猛踹，偶尔追急了让人家返过身揍一顿，处分没少背，批评也没少挨，但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前线。应该说自始至终他就不相信张献忠会真投降，所以一贯头脑冷静处事机断的左总兵一直想找个机会干掉张献忠了事。为此商议诱杀在前，请命征讨在后，只是两次出手均被熊文灿阻止。张献忠罗汝才经过充分准备从容起事后，形势变得对左良玉极其不利。以崇祯皇帝的性格而言熊文灿八成是完了，但是也不排除他临死前拉个垫背的或者抓只替罪羊的可能，而那地方除了熊文灿也就他官儿最大了。因此尽管明知贼势浩大不同以往，贸然出兵凶多吉少，仍然不顾酷热冒暑进兵，果然不出所料地败了，只是出乎意料地败得有些狼狈，把兵符印信都丢了。追剿了，也败了，然后坐下来给朝廷写奏折说明事情的前因后果。丢印信应该是个意外，他或许没有想到败得那么惨，但除此之外，作为统兵大将的左良玉自始至终都非常清醒地知道自己应该在什么时候做什么事情，异常地冷静。之前有机会时要干掉张献忠，是为朝廷考虑；之后明知战机已失时仍然坚持追剿，是为自己考虑。因为自古以来服从是军人的天职，军人必须执行命令，这是态度问题，这上面没有商量；而执行了命令，但没有执行好，打了败仗，这是能力问题，这上面商量的余地就大了。左总兵很清楚。

　　日期：2011-07-09　11:55:33
　　《明季北略》中这一节的题目是《杨嗣昌代熊文灿》，但此间原委曲折牵涉颇多，单是就事论事地说唯恐以偏概全，而熊文灿、杨嗣昌二人在崇祯朝的剿匪战争中也都是举足轻重事关成败的角色。所以暂且撇开原文，分别对此二人做一个简短的浅显评述。
　　熊文灿评述
　　熊文灿，今四川泸州人，万历三十五年三甲第七十四名同进士。初授六品贵州推官，起步就比当地的父母官七品知县高两级。一朝登科中第，一个四川山区里之前或许还把和知县大人喝过酒引以为荣的穷举人从此便步入帝国官场，于庙堂帷幕之间意气风发指点江山。这就是所谓的“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吧。以贵州推官起家的熊文灿，历任礼部主事、郎中、山东左参政、山西按察使，直至从二品山东右布政使。后来父亲去世，熊文灿回籍丁忧。之后的一段时间，不知什么原因，熊文灿举家迁往湖北黄冈蕲水县，在该地期间还和当地人姚明恭结为姻亲。能和熊家结亲，姚家自然也不是普通百姓。这位姚明恭是万历四十七年进士，而且成绩相当不错，中第后就成为了庶吉士继而被任命为太子属官，成为了詹事府詹事。詹事这个官，不大，却是明代官场除了御史之外的另一超阳光前途职业，主要职责是辅佐教谕太子，虽然工作繁琐而且平淡，可一旦太子顺利登基那詹事府的这帮人自然也就是近水楼台了。而明代的很多名臣如嘉靖朝高拱、天启朝孙承宗等人就都是从这个阳光明媚的部门起步继而风云际会纵横驰骋的。

　　在腥风血雨、人妖肆虐的天启朝之后，大明年仅十六岁的新君崇祯皇帝登基，即位之初庙谟独运干掉了令朝臣士民闻风丧胆的死太监魏忠贤，并进行了彻底得有些过头的清算。此时的大明帝国尽管仍是内忧外患不断，天灾人祸频仍，但至少从帝国的高层上看去，气象一新——当年未被阉党杀死的东林们纷纷还朝秉政，悼念殉难君子的同时，也都暗自庆幸自己劫后余生。当然，作为保留曲目的清算也随之拉开了帷幕。在崇祯初年的“大清算时代”里，很多阉党被干掉或者赶走了，很多不是阉党的也被当成阉党赶走了，如前文所及那位在济南保卫战中殉国的李应荐就是典型例子。也就在这个时候，熊文灿出山了。相关资料中没有关于熊文灿丁忧具体时间的记载，但是先丁忧，后举家迁徙，又在新的家乡和人家结下姻亲，从时间上推测，应该不短。按中国人的习惯，他应该把父亲的灵柩安葬在家乡祖坟，此后的三年中应该不离不弃不喜不乐不歌不酒不迎不嫁。而无所不在、无所不骂的大明御史们也会时不时用挑剔的目光扫几眼这些丁忧官员们，如果能够一封弹章把个前地方大员、从二品布政使一苍蝇拍摁死在家乡，那么对于御史职业来说就算是扬名立万不虚此生了，所以御史们大多对这类勾当趋之若鹜乐此不疲，也确实有很多官员因为丁忧期间行为不检被御史揪住不放最终毁掉仕途彻底摁死在了家乡。如果熊文灿在丁忧时离乡远遁甚至与人结亲，一个“丧心病狂”的考语也就足以让他翻不过身来。所以，我觉得应该是这样的：熊文灿中第，一路坦途一帆风顺，后丁忧。守制期满抬眼一看，朝堂之上一片乌烟瘴气，正直之士大多横罹惨祸。尽管他不屑于自污名节与阉党宦竖为伍，可“浩然之气”也还没“养”到如杨涟等六君子一样足以与阉宦丑类生死相搏的程度，所以他决定暂时不回去蹚浑水，继续在家当宅男。后来家乡“宅”不住了，就跑到湖北接着“宅”，此间，“宅”出了一位詹事姻亲。继续宅，宅着宅着，天启皇帝终于折腾到头儿龙驭上宾去了。

　　崇祯元年，熊文灿起复，以右佥都御史身份巡抚福建。此间的主要政绩就是招降民族英雄郑成功他爹，实力派大牌海盗郑芝龙，并在以后的日子里以他为骨干消灭了众多大小海盗。但要说这次成功的招抚完全是熊巡抚的功劳，似乎稍显勉强，总是多少有点儿捡便宜的意思在里面。因为郑芝龙本就反志不坚或者说胸怀大志，貌似他当海盗、当大海盗、当让朝廷头疼的大海盗的目的，就是为了吸引朝廷的注意力、提高自己的身价，继而为最终的招安做准备抬价钱的，这或许也是一种另类的入仕途径。因为尽管他也杀人也放火也抢劫也骚扰沿海，但是与陆地上的那些土佬流寇们相比而言，关于他大规模滥杀无辜和无意义广泛破坏的记载非常少。此外，他曾经多次击败明军进剿部队甚至俘虏过一名游击军官，但是在有能力搞得明军更加狼狈的时候从不乘胜追击更没有杀俘，这是一直给朝廷留着面子也给自己留着后路呢。

　　熊文灿之前的福建巡抚也招降过包括郑芝龙、郑芝虎兄弟在内的海盗。但是海盗杨六、杨七旋抚旋叛，赔进去了原可作为进剿之资的粮饷本钱之后也就赚个吆喝。招降郑芝龙倒是下了一番功夫，福建巡抚挖空心思推出了据说早年对郑芝龙有恩的蔡善继大人，临时给挂了个泉州道的职衔去招降郑芝龙。所谓“恩”，是这样的：郑芝龙的父亲郑绍祖是政府的库吏，恰巧当地衙门后院和府库隔街相邻。十岁的郑芝龙在家门口扔石头玩儿的时候又恰好命中了时任知府的蔡善继大人。本来都抓住了，蔡大人看郑芝龙长相不一般，认定这孩子异日必有作为，所以就放了他，就这么回事儿。多年后世易时移时过境迁，可偏偏这位蔡大人是个老古板，明知干不掉对方却还是硬要摆谱，一门心思认定了必须让涂炭生民、为害国家的郑芝龙兄弟面缚请罪，之前欠着蔡大人一个人情的郑芝龙同意了，之前几乎两不相干的郑芝虎不干了。人家来投降，以后大家就都在一个朝廷里混了，蔡大人这样搞的话确实是太扫面子。这次招降就算是吹了。后来双方之间几经接洽一直无果。郑芝龙还在继续抢掠，福建上下也还在疲于奔命。直到熊文灿来。这个天上掉下来的超级无敌大馅饼在前任官员们躲了n次之后，最终成功地砸在了熊文灿头上。熊巡抚到任，善遇郑芝龙，反正这类事读过几天书哪怕是演义小说的人都会来两手，无非是释其罪、封其官，解衣衣之、推食食之，但是相当管用。从此，郑芝龙成了熊文灿手下的金牌打手，先后干掉了李魁奇、钟斌、钟灵秀等多股海盗，福建的局面暂时稳定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