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谈百姓眼中的明末乱世吧,读『明季北略』随感》
第36节作者:
秋驰 即便是粗浅地看一下事件的经过和黄道周等人的行事方式,也能从中看到当年东林党人的作风——固执、冒进、不计代价、一意孤行、非黑即白般地认死理、你死我活般地一味斗争,还有他们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党同伐异。这里抛开皇帝、杨嗣昌和东林党三方的是非对错不讲,只说事儿:黄大人您不是想干掉杨嗣昌吗?您自己都被扔到江西去了,连带着一大群先后弹劾杨嗣昌的东林们或贬或谪,主动拿鸡蛋去砸石头,在朝堂上给皇帝和杨嗣昌腾出了足够的位置安插自己人,这个时候您拿什么去干掉杨嗣昌?或者说此事过后东林党的战略重心是不是该从“怎么干掉杨嗣昌”转变为“怎么不被杨嗣昌干掉”?
更有趣的是何楷(此人曾多次弹劾杨嗣昌并攻击其政策,均因言官身份而没有遭到打击,这次搭上了黄道周的顺风车也挨了一闷棍)等东林言官,在皇帝明明白白地公开认定了黄道周“党同伐异、朋比为奸”的情况下,仍然亲自出面上疏营救。这倒不是说他们的面子有多大、官位有多尊贵(都给事中和翰林院编修都是正七品,翰林院修撰是从六品,比知县高一级,至于那位“试御史”,都察院监察御史是正七品),只是因为这些人在之前对杨嗣昌的攻击中都露过面,特别是何楷、林兰友二位,早就在皇帝心中挂上了“东林”的牌子。这个时候他们出面,无论说什么、怎么说,这几张大脸往那儿一摆唯一的作用就是坐实了黄道周的“朋比”和“党同”!东林们难道就不能换一拨面孔?还是他们也知道皇帝对自己这帮人早就一清二楚了换了也没用?与其那样还不如缄口不言不说话呢!这是他们此事中的第一个失误。第二个失误是,救人就是救人,别说别的,几张东林脸在救黄道周的同时还是念念不忘弹劾杨嗣昌,您是想救人还是害人?就算皇帝差点儿被您几位那套什么“主明则臣直”、“昔太宗得魏征而有贞观”的鬼话糊弄过去,当陛下看见杨嗣昌的名字缀在“误国奸佞”的字眼后面时也会惊醒的,这么做无异于把屁股扭过去让人家踹!
这样到了崇祯十三年四月,熊文灿的招抚已经失败,其本人于七个月前被逮捕回京,杨嗣昌也早在半年多以前离开京师代替熊文灿总理剿贼军务,当时正在四川和张献忠罗汝才二部流寇捉迷藏玩儿呢。其时,江西巡抚解学龙认为时机已经成熟,眼见当初杨嗣昌一意重用的熊文灿事败,气势恢弘的“十面张网”也变成了四面起火、八方漏风再也提不起来的一张破网,在事实面前皇帝的火应该也消了,于是上疏保举黄道周归京,并说他“可任辅导”,这是举荐黄道周入阁为宰辅了,当然也是对当时形势的一个非常严重的误判。
在同样的事实面前,皇帝似乎比当年的火气更大,直接认定了黄道周“党邪乱政”、解学龙“徇私”,派出缇骑抓捕二人进京问罪。当时黄道周先回了趟福建老家,听到皇帝要抓他的消息后疾驰赶往南昌,等着朝廷来抓。停留南昌期间,黄道周闭门静待,士绅们前来慰问的一概不接待,私下赠送程仪的也一概不收。但是他不收,锦衣卫收。锦衣卫到南昌抓黄道周、解学龙时,阖郡惶惧。姚知府当面送给了锦衣卫们“公礼”五百两、“私礼”三百两,伙长袁从先得了一百两,又请他们吃了顿饭送了些程仪一共三十两,还分别给了其管家六十两、长随仆人二十两。看到了吧?不仅是请顿饭、送点儿路费那么简单,当时的“礼”已经公开分出了“公礼”和“私礼”,而且连差役的管家、仆人都得打点!当然,这些钱应该是买黄、解二人路上适意用的。尽管锦衣卫未必有胆量因为“礼数”不周在路上“黑”了皇帝点名要抓的钦犯,但同样的路有很多种不同的走法,这个权力他们还是有的。
二人被抓回京后各杖责八十(崇祯皇帝的心思真是细密啊,连回京后的见面礼都准备好了),暂行羁押在刑部狱中,还算不错,没关到锦衣卫和东厂的地盘。黄景昉曾经前往探视,见黄道周虽然伤得很重但神气未损,只是因“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而以“亏体辱亲”为耻。数日后,户部主事叶廷秀上疏营救黄道周,被杖责一百,削籍为民。叶廷秀,濮州人,讲程朱理学,与黄道周并不相识,奏疏上去后自度必有一死。及至锦衣卫到后,大大方方地坦然偕行,受杖前仍谈笑自若,行刑者也为之折服(别管他人如何,此人的“折服”貌似非常重要)。黄道周关的时间久了,身体渐渐也就好了起来。此时太学生余仲吉上疏:“黄道周通籍二十载,半居坟庐,稽古著书,一生学力,止知君亲,虽言尝过戆,而志实忠纯。今喘息仅存,犹读书不倦,此臣不为道周惜,而为皇上天下万世惜也。昔唐太宗恨魏征之面折,至欲杀而终不果;汉武帝恶汲黯之直谏,虽远出而实优容。皇上欲远法尧舜,奈何出汉唐之下,断不宜以党人轻议学行才品之臣也。”这就是很得体的求情了,而且是以太学生的身份出面。但通政司拒绝代他向朝廷递交这份奏疏,余仲吉脾气也不小,又写了份奏疏,这次是弹劾通政司长官施邦曜。这次皇帝显然见到了奏疏,也很快就作出了答复:余仲吉杖责一百(够狠的,先后打的都是书生,动不动就八十、一百的),诏令黄道周、解学龙、叶廷秀(削籍为民的前户部主事)三人于锦衣卫北镇抚司对质听审。这就不好办了,锦衣卫和刑部不一样,从上到下都是粗人。廷讯当天,叶廷秀问二人:“哪位是福建黄公?”此三人大有相见恨晚之意。但北镇抚司的粗人们显然没兴趣看三个文人在大堂上文言对答,为了逼问出所谓的“党羽”,锦衣卫对三人实施了传统的、极其惨酷的刑讯逼供,一无所得。于是在完全没有口供名单的情况下,锦衣卫依旧非常传统地随意指了几个人搪塞,“谬指数员塞责”。
当时,有一位叫朱永明的昆山秀才拿了一百钱送到余仲吉家,不想竟一起被捕送到刑部拟罪。
本书作者计六奇的舅舅是沈延嘉的学生,沈延嘉又是黄道周的学生,这样算来他老人家如果见到黄道周还该叫一声“太老师”的。他在二人被捕后,于崇祯十三年六月十六日凑了三十两银子,姜曰广凑了六两,杨廷麟凑了二十两,江西吴臬司、潘守道、高安蔡县令、丰城郝县令等人一起凑了大概一千两银子,大家托付当地一位名为彭士望的秀才拿着这笔钱前往京城,为黄、解二公在刑部里上下打点。但彭秀才的打点并不顺利,因为这是皇帝亲自交办的案子,而且很快就转到了锦衣卫手里,所以刑部分文没有收取。彭士望不得不带着钱回去了。这里我奇怪他为什么不接着去锦衣卫北镇抚司打点,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刑部的官员至少是两榜进士出身的文官,多少还讲些道理,锦衣卫那儿完全是一群“纯粗人”,去了的话就是“肉包子打狗”。彭秀才回去后,把钱送给黄道周的夫人,黄夫人“大义辞之”,不要;送到解学龙家,也“不受”;送到作者舅氏家,舅氏认为那是公款,“竟无所私焉”。这件小插曲,“可谓江右之高义,亦可谓千古之高义也已。”
日期:2011-08-17 15:47:45
接下来又是一些小事细事:
崇祯十三年五月,平台召对,皇帝问大家对于守边、救荒、安民有没有什么建议。通政使徐石麒对答:“守边在农战互用,救荒在劝民轮粟,安民在省官用贤。”
又是空言无物!又是大言不惭!又是主明臣贤!当然,又是“上是之”。问题是,“农”和“战”怎么互用?谁去“用”?怎么劝民“轮粟”?能不能“粟”得住?难道“民”就不想“粟”?至于“省官用贤”就更扯了,你想“省”谁的“官”?哪个官该“省”?用“贤”?先前的熊文灿贤不贤?眼看着杨嗣昌在外面胡搞瞎搞,他老人家贤不贤?没办法。当时距离甲申国难,还有三年零十个月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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