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说明：前面《杨嗣昌评述》中提到过，左良玉打的、最终记到了杨嗣昌功劳簿上的这场玛瑙山大捷，这里详细说一下。另外，前文所记这场仗是崇祯十三年二月七日打的，这里的记述是崇祯十三年六月打的，《明史》中只记载是崇祯十三年春季，《明史纪事本末》中也说是崇祯十三年二月，鉴于目前参考的三种记述中的四个记载中有三个是二月，这里姑且采信这场歼灭战是崇祯十三年二月发生的；关于战果，前文记载的战绩是三千六百二十级，这里是“万级”，《明史》中只说是大败流寇，贼人死伤“无算”，《明史纪事本末》中的记载也是“斩首万级”，总之出入很大，尽管如上所述四分之三的记载是“斩首万级”，但是我仍然更倾向于相信少的那一个，因为需冒报功和杀良冒功是历代边将们惯用的技术手段，老兵油子左良玉更是此中高手。

　　最近一段时间的记述中，提到左良玉的“胜利”、“战功”或者是“大捷”时，往往垫脚的都是张献忠。特别是崇祯朝最后几年时间里，张头领只要碰到左总兵，不鼻青脸肿满山跑的时候少。
　　崇祯十二年七月，张献忠降而复叛。左良玉、罗岱两军尾随追击，不幸于湖北罗猴山遭遇流寇伏击，罗岱将军阵亡，左良玉大败。
　　崇祯十三年闰正月，左良玉整合部队于枸坪关大败张献忠所部，流寇向西逃窜。左良玉请命从汉阳、西乡进入四川尾随追击。但杨嗣昌的计划是，命令陕西总督郑崇俭率贺人龙、李国奇从西乡入川，而命令左良玉驻军兴平，派遣小部队追击，左良玉不听。杨嗣昌移文左良玉：“以目前的情势看，敌人似乎不会窜入四川，仍然会逃往陕西。将军从汉阳、西乡入川，万一敌人从旧路驰返平利，仍然会回军郧阳，届时恐怕无法抵御。否则走宁昌，进入归、巫，与罗汝才所部汇合，我军以大将尾追，促使敌人重返湖北，恐非万全之策。”左良玉回文说：“四川土地肥沃人民富庶，如果放任流寇渡河入川，日后恐怕难以节制。从利益角度分析，流寇入川后可以一路抢掠得到粮食，郧阳饱经战乱，已经没有可以掠夺的粮食了，所以非常明显，敌人是肯定不会回窜湖北的。兵者，合则强，分则弱。现在已经将刘国能、李万庆二部留守郧阳，如果再分三千人入川，即使驻扎在兴平，兵力也极其单薄，敌人来了的话又如何抵御？现在应该出其不意发动追歼，一次大创则流寇自然瓦解，即便残部逃回郧阳，那地方本来就人迹断绝，流寇又从哪儿得到粮食呢？而且郧阳兵扼之于前，陕西兵扼之于右，敌人势必无法回窜。宁昌一路又险又远，张罗肯定不会去的。倘若势穷而归，则敌人必然内讧，其亡立见。”应付过杨嗣昌后，左良玉于二月初率兵进抵四川境界之渔溪渡。杨嗣昌知道自己管不了他，他说的又有道理，也就不管了。

　　崇祯十三年二月，平贼将军左良玉违抗剿贼军务总理大臣杨嗣昌停止追击的命令，继续追击张献忠的过程中，派遣降将刘国能会合陕西副将贺人龙、李国奇于太平县玛瑙山包围献忠所部。张部流寇粮草罄尽，派兵四出抄掠，并且将得不到粮食空手回营的贼兵全部杀掉。但这样一来就有问题了，周围县邑的粮食也就那么点儿，你抢了他就抢不到，空着手一无所获的贼兵必然有，回去又会被张大帅干掉，那索性不回去了，投奔杨嗣昌吧。这样，左良玉命令刘国能带着那些投降的贼兵去诈张献忠的大营，谎称抢到了粮食，当然，像装满火药或者沙土的大车等道具还是有必要携带的。当然，诈营是个技术活儿。张献忠当初派人出去抢粮食的时候，应该不会只往一个方向派出了一大股匪众。合理的做法是，确定抢粮的方向和区域并以此分派人手，以确保每个可能有粮食的方向和地区都有人去抢。这样每个方向上派去的人都不会很多，几个方向区域的人在外面集合后同时回来的可能性应该不是很大。从刘国能所部后面阵斩万级的战果看，参战明军应该不会太少，至少不会少到丝毫不引人注意的地步。问题来了，面对眼前赶到一起集结回营的分批派出的抢粮人马，以及明显多于派出部队的人数，流寇为什么毫不起疑？向来狡诈多疑的张献忠为什么允许他们进营？是轻信，还是真的饿晕了？我没去过玛瑙山，但妄自揣度之下，自起兵以来南征北战、斩将夺隘十余年的张献忠之辈，于大部明军包围之下设在山上的营寨，应该不会太好打，强攻的话伤亡应该也不会太少。所以左总兵才想出诈营的损招，也正是这个损招又一次差点儿玩儿死了张头领。当然，我也想过类似“此辈乡民仰慕大帅恩威，特随吾等前来投效”的借口，但那更扯了——随便什么乡民都能渗透明军的包围圈，那张献忠还仇什么啊？谁又会去投奔层层重围中一群杀人如麻危在旦夕的穷凶极恶之徒？那时候投过去运气好的话或许能当个流寇新兵等着明军来砍，运气差点儿的话弄不好先就被张头领的部队当了“军粮”。唯一的解释只能是，长时间的断粮降低了向来狡诈多疑的张献忠的警戒心，使他轻信了眼前的景象。于是，降兵和明军都进去了，乱了。是役，明军歼敌万余人，捣毁敌营，阵斩匪首扫地王曹威、白马邓天王等十六名，生擒张献忠妻室和徐以显、潘独鳌两个谋士，全部押送襄阳狱中。张献忠本人“攀藤越岭逃去”（看来诈降于谷城时，翻墙爬桌子的游戏张头领也参加了）。顺便说一下，这里的战绩，其实是笔糊涂账。这场仗，干掉了三千七百多人也好，“斩首万级”也好，总之一仗下来张头领损失惨重。另外，以“首级”计算战果的明军，斩下来的“首”未必都是贼寇的。之前曾经有过这种事：一个死太监监军畏敌如虎，待流寇过后派兵追击，一路上斩首很多。回来报功时，监察御史发现那些脑袋有很多是女人和小孩的。就以此次战斗为例，明军的战果中肯定也不乏被流寇裹挟掳掠的乡民村户。

　　关于左总兵善待张献忠的妻室谋士，时人评论：左良玉先前射中过张献忠的眉心，现在又生擒了他的妻子谋士，可谓两件快事。但徐以显、潘独鳌两人是张献忠的心腹，抓住了就应该当场干掉以斩草除根。送到襄阳监狱，以至于贼寇有机会再生奸计，实在让人费解。不知是不是畏惧张献忠？或者还存着招降的心？如果是畏惧，则徐、潘二人是张献忠的主要谋士，杀了他们张献忠更没有了智囊；如果是要招降，只留下张献忠的妻子也就足够了！而且张献忠当初攻城略地“杀人如草”，连亲王都不放过，但凡有心的人，恨不得食肉寝皮，左良玉临事却“惜其妻子、护其党羽”，真正的不知所谓。

　　我觉得，左良玉是个真正的“老兵油子”。这家伙一直在给自己留着退路，或者也可以说是“顽寇自重”。两路大军三面合围一座孤山，在“坠崖涧者无算”而且“追奔四十里”的情况下，仍然被张头领“攀藤越岭”跑了，他张献忠的运气是不是太好了？个人身体素质是不是太高了？这是一。尽管以张献忠的所作所为足够“族诛”n次了，尽管很可能两人前些天还在熊文灿的宴会上咬着后槽牙喝过酒，尽管之前的迎头一箭射了张头领个满脸花，但阵前归阵前，两军交锋征战厮杀是一回事儿；阵后归阵后，即便生擒了敌人的妻子谋士也不杀，送到襄阳让那些文官们看着办，那是另一回事儿。太狡猾了。

　　日期：2011-08-28　16:13:08
　　《明季北略》读书笔记之二十三——张献忠桐城攻击战
　　一点说明：关于张献忠攻击桐城的时间，本书原文的记载是崇祯十三年九月，《明史纪事本末》的记载是崇祯十四年五六月间，《明史 流贼传》和《明史 黄得功传》的两种记载分别是崇祯十五年和崇祯十四年，《崇祯实录》的记载是崇祯十四年九月。总之，多种史料有多种记载，故以叙事为主的本文中一带而过，暂且不去考证，只按原文记载叙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