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烛与君同--大宋幽影录》
第33节作者:
楓落吳江冷 日期:2011-05-26 10:43:25
【太原意娘】
北宋末年的靖康之难,不唯是赵宋皇室的劫难,也是整个汉民族的浩劫。中原的大宋君民,无论他们是南下避难还是被掳北上,他们离合分聚的故事都已汇成永难愈合的伤痕,徒使后人长生嗟叹……
洪迈虽身处国势稍安的南宋初年,但他转述那件稍显诡异的情事,仍觉笔尖有千斤重。
杨从善是最先重遇她的汉人,他是汴京人士,被金兵俘虏至河朔地区的云中县。他一日至酒楼买酒浇愁,见酒家的白壁上工整隽秀地题着一首词和一首诗,题款为“太原意娘”,诗词内容无外乎是追怀先夫的情话。杨从善细辨墨迹未干这字形,恍有所思:“这女子不是她表兄韩师厚的妻子吗?”唯因战乱阻隔,兄弟间已断了通信。
杨从善便问酒家的酒保那些诗词是何者所题,酒保答道:“方才有几个妇人过来喝酒,中有一位和我索请笔墨,在那道墙上填词作诗,她们应还未走远。”
杨从善匆匆算还了酒钱,就去追那几位妇人。她们走得很慢,并未甩开杨从善,那个紫色衣裙、颈围丝帛的女子见了他愕然一惊,不和他打招呼,只动了动眼梢,暗示他再跟着走。
暮日斜落入了霞云尽处,众女子也各归其家。紫衣女子在一间大宅外回过头,对紧随着而来的杨从善说:“前不久,我与韩郎同往淮泗地区避险,而我却被敌人掠走了,和韩郎失散了。金军的首领撒八太尉想逼我为妾,我义不受辱,拔刀自刎,以全名节。但被撒八太尉的妻子韩国夫人救了,她急命医者为我疗伤。她听我自陈身世,顿生怜意,遂让我在她身边陪侍。我和丈夫仓卒间分散,我对他念念不能忘、不知他今时所在何地。似闻他已在江南做了官。此处即为韩国夫人的宅邸,日间我与女伴们相约出行,因突有感慨,便在墙壁上胡写了几句,不想竟被叔子看到了。望叔子能抽空再来看我,而若你有韩郎的音讯,乞请告之。杨从善惧怕院内有人出来,他也不做久留,遂和王氏怅然告别。
他虽偶也会眷挂嫂子,但也不敢冒然再去找她。又一天,他再到那家酒楼观赏王氏的作品,忽又见另一墙壁上有新的题字,还附有一首悼亡词,落款人竟是韩师厚。
杨从善既惊又喜,他忙问酒楼伙计是何人所题,伙计说:“宋朝派了使者到我们这里,其中有四五人来此聚饮,大概是他们中的人写的。”
当时的金国政府还没立法禁止南宋的使者与外人往来,是以南宋使金的官属还可自由地接待过访的客人。杨从善急赶去宋使下榻的驿馆,求见他们,韩师厚果若在其列。兄弟重逢,悲喜交迭,杨从善遂将王意娘的下落告诉了韩师厚。
没想到韩师厚惊惶失措地说:“我眼睁睁地见着她被人掠去,她拒不从贼,自刎而死,怎还活着?”杨从善一再发誓,说自己真见过嫂子。
为验虚实,两人一同去那间宅院,但院内萋草乱生,荒弃已久。院墙外恰有个老太太在打线,他们便把来此的意图告诉她,并问她这户人家都去哪了。老太婆说:“意娘是住在这儿,但她不是活着的意娘。韩国夫人因赞佩她的贞烈,把她的尸骨迁至云中,夫人身故后,意娘的尸骨便随葬于此院。”老太太还指向了意娘坟墓所在的方位。
他们翻墙进了院子,恍若见王氏从屋檐下跑进内屋。表兄弟们都暗吃一惊,但既都来了,他们总得查究个所以然。他们随那幽影到了院子的中堂,见堂侧绘有意娘的画像,像中的她衣貌有如生前。韩师厚抚画而叹,悲戚满颐。
韩师厚回了住地,铺列酒馔,作文祭祀,祝告道:“意娘啊,你愿不愿跟我回去,请现形相告吧!”
稍过了片刻,意娘的影像浮出了。她说:“劳君爱念.我寄魂在此.岂不愿与君同归.然而我随君下,你得常常善待我,来我坟前作陪。君如再别娶,不再去看我.我倒更愿成为北国的孤魂!”
韩师厚指天作誓:“我韩某今世只有意娘一个妻子!”王氏见他发了誓,乃和他南归了。韩师厚秘密潜进韩国夫人的院子,凿开意娘的坟墓,携着她的遗骨回到了建康,依礼重葬了意娘。韩师厚每隔一旬都去墓地陪意娘。
数载的年光如水逝,韩师厚还孑然一身,在亲友的好心劝说下,又娶了一房妻室。他也少去了意娘的墓地了。韩师厚再娶后,一夜梦见王氏来埋怨他:“奈何薄命尽是痴心女子,我这绵绵的遗恨只教天知!你曾承诺过我要怎么做的?而今呢?我现已觉孤寂,你也知你这负心汉会是何下场吧?”韩师厚自知不免,没几天就惊怖而死。
这则传说形成于乱世中,而大多叔的怨鬼故事只是作者们鞭笞人性的宣泄点。韩师厚的始乱终弃只传达了一个最使人神伤的真理:山盟常被雨打风吹去,而风雨的始作俑者只是人心的移变。
故事来源 南宋洪迈《夷坚志志》丁志卷九 《太原意娘》
日期:2011-05-26 14:56:57
【惜分飞】
月子弯弯照几州,几家欢乐几家愁。几家夫妇同罗帐,几个飘零在外头。
——南宋民歌
此歌是一首在建炎年间传唱大江南北的吴歌,它尽述了民间离乱之苦。靖康之难的余震延至那时,刀与火的相加不知拆散了几多家庭。父子夫妻之间,往往难复再逢,乃至于那屈指可数,散而复合的人和事,都被人们争为传诵。
宋高宗建炎四年,福建建州闹了饥荒,斗米竟值千钱。建州人范汝为便聚众十余万人,兴兵造反。由于南宋官军忙于和金军作战,朝廷无暇征讨他们,便让福建的官员暂行招安他们。
范汝为亦不愿和朝廷公然决裂,他就领受了圣旨,屯兵于建州城。范汝为自称受了“招安”,仅是不杀人而已,他的部众仍时有劫人财帛、掳人妻女的事,范汝为也不严加约束,听之任之。范汝为因缺少德才而难以服众,他若不让部下尝些甜头,寨主之位便坐不稳了。
这年,陕西人吕忠翊被授予福州监税官,他和家人在赴任途中路过建州,女儿被范汝为的部属劫走。吕忠翊不敢向朝廷上诉,他也知朝廷拿这伙气焰正盛的反贼没辙,只得认倒霉,和余下的家人到福州去了。
范汝为有个族侄名唤范希周,二十五六岁左右,本为雅好诗文的士子,不奈却被族人逼得落草。范汝为见这吕氏女子颜貌清丽,谈吐娴柔,而他族侄范希周又未婚配,他就撮合了这对郎才女貌的青年人。范汝为择了个黄道吉日,集合族人,祷告祖先,按礼节册封吕氏为范希周的正室。这夫妻俩过了好一段琴瑟相和的恩爱日子。
当年深冬,宋金战局始对南宋有利,朝廷便就委派韩世忠攻讨范希周。强中自有强中手,范汝为这伙人能称霸福建的山林,但在韩世忠看来却是一群乌合之众。范汝为数度率众欲从建州城突围,都被韩世忠大军赶回。
建州人都知范氏的末日即将到临,吕氏和她丈夫说说:“我听说忠臣不事二主,贞女不事二夫,我们既交拜过祖宗,我就生为你家的人,死也是你家的鬼。但现在形势危迫,韩世忠的军队即将破城。你是范汝为的亲属,必不能免,我也不忍见着你受戮。”她说着便要刎颈自尽,范希周忙夺下了刀,劝她说:“我不是出于本心要随范汝为作乱的,但谁能证明我是受迫的?我死了倒没什么。而你是官宦之女,而被掠劫至此却属无辜,韩将军及其将士都是北方人,你也是北方人,言语相通,军中或还有你的亲戚,他们不会杀你的。”
吕氏听罢,大颗泪珠滚落在襟领上,她说:“若真如此,我也终不再嫁。城破之时,谁也难保城内的妇女不会被军兵凌辱,我会以死来自保贞节。”
希周抱紧她说:“我若能逃脱,也终身不娶,以报你今日之心!”
吕忠翊和韩世忠是旧时的相识,韩世忠领军开过福州时,他被韩世忠提为提辖官,同至建州城平叛。十几天内,官军就收复了建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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