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谈百姓眼中的明末乱世吧,读『明季北略』随感》
第51节作者:
秋驰 九月六日,诸军并进,中途一名侦骑报告:“敌人已经全部渡过了汝河。”少顷,又一名侦察骑兵报告:“敌人仍在渡河,三分之一的兵力尚未渡过。”傅宗龙、杨文岳率军疾行三十里于中午时分抵达孟家庄。此时,领兵将官贺人龙、虎大威报说,现在人困马乏,最好明天清晨再开战,如今当务之急是修养士卒。这是实情,三天来明军除了跑路就是搭桥一直也没闲着,于是各部扎营。安下营盘后,战士们解下马匹的甲胄和马鞍,把兵器插在地上,大家都在充分享受这大战前的放松,同时派人分散到村落里搜寻粮草家畜。由于没有足额的粮草,所以明军不得不就地觅粮。也就在这个时候,一直隐蔽主力等待战机的流寇终于迎来了期待已久的明军的破绽。霎时间伏兵大起甚嚣尘上,李自成罗汝才二部流寇向明军发起了全力攻击。贺人龙有一千多名骑兵,但变起仓猝,明军在放松,战马也在放松,所以没有迎战。李国奇带领本部明军奋起迎击,一个回合队伍就被冲散了,败绩。陕西兵、保定兵全部溃败,贺人龙、虎大威逃往沈丘,李国奇也跟着逃了。将领逃了,但主帅没跑,傅宗龙和杨文岳合兵扎营火烧店。流寇以步兵对明军营垒进行了一次试探性攻击,明军开炮炸死百余名敌人,傍晚时分攻击停止。傅宗龙驻军西北方向,杨文岳驻军东南方向,两军挖掘堑壕固守。入夜后,保定兵溃散逃逸,保定副将挟持着杨文岳一起骑马逃走,连夜逃入项城。傅宗龙发现后分本部陕西兵进驻杨文岳军位于东南方向的空营,将士们分守壁垒抵挡敌人。
九月九日,傅宗龙派人突围传令,命贺人龙、李国奇回军救援,二人不应。傅宗龙说:“彼避死,宜不来,吾岂避死哉!”接着对部下们说:“宗龙老矣,今日陷贼中,当与诸军决一死战,不能效他人卷甲走也。”命令部下李本实带兵沿着之前杨文岳留下的堑壕内侧筑垒,以作长期坚守准备。流寇看到明军此举后,在那条堑壕外又挖了两条堑壕以围困明军。
九月十一日,包围圈内的陕西兵粮食吃光了,傅宗龙下令杀骡马吃。
九月十二日,明军本就不多的骡马也被吃光,这次不用统率再说话了,战士们和傅宗龙本人直接分食被击毙的流寇尸体。
九月十八日,继军粮罄尽后,明军的火药、炮石、箭矢、铅子也都打光了,真正的“弹尽粮绝”。傅宗龙检视部队伤亡,除了阵亡重伤之余,能动能战斗的还有六千人。当夜,明军整合残部突围,阵斩千余人溃围而出。早已断粮多日,原本就靠着一口气吃骡马和敌人的尸体支撑的这些陕西兵,突出重围一口气送下来便立即溃散,傅宗龙徒步带领仍然追随左右的少量战士且战且走朝项城方向撤退。
九月十九日,正午时分傅宗龙行至距离项城八里的地方被敌兵追上。此时的明军只有勉力行军早已无力战斗,傅宗龙被抓。流寇随即挟持着他来到项城下,诈称:“我们是护卫陕西总督的官兵,快开门接应傅大人。”傅宗龙大喊:“我秦督也,不幸堕贼手,左右皆贼耳。”贼兵唾骂傅宗龙,傅宗龙厉声骂贼说:“我大臣也,杀则杀耳,岂能为贼赚城以缓死哉!”贼兵抽刀砍傅宗龙,中脑而倒,傅宗龙在项城城下被诈城不成恼羞成怒的贼兵割掉了耳鼻,殉国。尽管没有诈开城门,但流寇最终还是攻陷了项城。之前和副将一起逃到项城的杨文岳在抵达项城的第二天天明就又逃了,而且逃得仍旧是那么的狼狈,所以流寇缴获了很多明军来不及带走的衣甲军械。李自成下令屠城,鸡犬不留——李岩看了或许会摇摇头,一不小心尾巴又露出来了,也不“闯王来了不纳粮”了。
对于约束部下不力,失陷陕西总督于贼阵之中最终致其身死社稷一事,保定总督杨文岳是有责任的,所以事后被革职,戴罪立功,于次年正月救援开封有功官复原职。这位杨文岳,四川南充人,字斗望,万历四十七年进士。尽管屡次约束部下不力,但大节无亏。后于崇祯十五年九月十五日在汝宁防御战失利后被李自成部抓获,面见李自成时大骂不屈,贼兵将杨文岳绑在汝宁城南三里铺,开炮轰击,“洞胸糜骨而死”。
崇祯皇帝得知傅宗龙殉国后说:“如此看来,傅宗龙算得上是忠贞了。”诏令追赠傅宗龙兵部尚书衔,加太子少保,谥号“忠壮”,荫一子为锦衣卫世袭百户,予以祭祀厚葬。“忠壮”者,事君尽节、死卫社稷曰忠,威德刚武、武而不遂曰壮。
这里说一下小秋对于傅宗龙大人所涉人、事的几点浅见:
一、网里的最后那条“鱼”。
傅宗龙大人最后的那场仗,从流寇一开始隐蔽精锐示弱诱敌的做法来看,李自成的胃口不小,或许真想一口吃掉对面的明军。可是九月六日接战当天,流寇包围圈并未合拢,所以李国奇、贺人龙、虎大威才能够顺利逃脱,正是由于他们所率各部的溃散,直接导致流寇能够腾出兵力立即收缩合拢包围圈,傅宗龙部随即陷入重围。
从战场态势看,占据优势的流寇并没有直接对明军筑垒地域发起大规模主力攻击,或许他们也懂得“围师必阙”,也不想进行“不计代价”的攻击,所以才故意敞开个口子放掉部分明军以免困兽之斗。九月六日傍晚的战斗中放跑贺人龙、虎大威、李国奇是这个道理,当天深夜放跑杨文岳也是这个道理,甚至于九月十八日夜放傅宗龙部离开筑垒地域还是这个道理——那弹尽粮绝的六千残兵出了包围圈立刻就散了,李自成打都不用打直接就抓住了受命“专办自成”的新任陕西总督。
事实上,从贺、虎、李、杨四将帅先后逃离战场之后,傅宗龙部最后的命运就已经注定。或许也可以这么说,正是由于傅宗龙的坚守,杨文岳他们才能够顺利逃脱。因为一旦网里最后的那条“大鱼”傅宗龙也跑了,李自成会立即挥兵发起追击,真到那个时候,尽弃辎重、军心涣散又脱离了掩体的明军里,谁能逃脱就得看老天爷的意思了。
二、两朝良臣,两朝两臣。
傅宗龙中进士是在万历三十八年,万历朝末期的十年里傅大人不显山不露水,按部就班地踩着前辈进士们的老路升到了都察院监察御史,真正得到大用是在天启朝,自天启元年那次辽东募兵之始。傅宗龙在天启朝一半的时间是在养病,剩下的三年间都在云贵和叛军周旋,但那时的他“所奏多允”,背后有朝廷在资金、人力和政策上的大力支持傅宗龙在云贵期间颇有建树,以至于“非宗龙,黔几殆”。应该说,天启朝的日子里,与很多和阉党拼得你死我活血溅五步的进士文官们比,大部分时间都在贵州砍人的傅宗龙还是比较顺风顺水的。
崇祯朝的傅宗龙就比较郁闷了,“所奏多不准”不说,尽管崇祯皇帝也认可他的才干,也有“使宗龙抚蜀,贼安至是哉!”的话和那次前往四川剿贼的任命,可傅大人还是在崇祯朝坐了很长时间的板凳,屡次罢官。刘肇基的事情更悬,尽管崇祯皇帝重用了刘肇基,但泼脏水的死太监高起潜都没事,办事稍显迟缓的傅宗龙却被关了起来。
另外,丁忧两年多也就算了,刚刚履职蓟辽总督便被拿了下来,接着坐了七年的冷板凳,兵部尚书才干了三个多月就被一脚踢到监狱里蹲着去了,而且一蹲就是将近两年,好不容易放出来又被扣了个“专办自成”的陕西总督。总督就总督吧,可这个总督既无粮饷也无兵马,硬是七拼八凑了一群兵,训练是谈不上了,连带兵的将官都没有,最后居然从河南划了两名将领隶属在自己的名下,真正的“兵不知将,将不识兵”!这么一帮人上了战场,其结果可想而知。
所以说,傅宗龙在天启、崇祯两朝为臣,尽管才干得到了两位皇帝的一致认可,但其个人仕途境遇是前后迥异的。
三、所谓从后勤上看傅宗龙的中伏。
发现敌人后,包括傅宗龙本人在内的明军将领都表现出了急于战斗的态度,甚至仅仅依靠在远处观望着敌人渡河队伍的骑兵侦察兵的报告便做出了行军进止的决定,在没有充分侦查并完全掌握战场态势的情况下天真地认为战场主动权仍在自己手中,以至于有“诘朝将战”的主观判断,这不能不说是有失缜密。但是反过来看看,当时他们的选择也并不多。
九月四日出兵,到九月十一日断粮,明军携带的粮草居然不超过七天,这还不算九月六日当天战斗打响前明军在营地附近村落里搜寻来的粮草。同时需要指出的是,贺人龙、虎大威、李国奇、杨文岳各部士兵溃散将领逃亡时,兵败奔命之际应该是来不及带走多少粮草的,这部分粮草除了少量失落于战阵中的之外,剩下的应该也在傅宗龙的营垒里。这就是说,四部明军的粮草加在一起,单一供应傅宗一部,也仅仅能够支撑七天!出兵时他们带了多少粮食?这个仗怎么打?
四、逝后恩荣。
傅宗龙殉国后,荫子弟以锦衣卫世职,这种恩恤明代早期以后的大臣中比较少有,算得是“特典”了。但相对于一生忠贞操劳国事的傅宗龙,本人死后也才得到这种恩遇,如高起潜之类的那些死太监们早在五六年前就已经有过荫子弟锦衣卫千户的待遇了。“内”外有别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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