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生明月”这意境雄浑的诗句,和谢灵远的“池塘生春草”;鲍照的“明月照积雪”;谢朓的“大江流日夜”以及诗人自己的“孤鸿海上来”等名句一样,读起来那么平淡无奇,却渲染出了一种波澜壮阔的气象。而与“天涯共此时”类似的,前有谢庄《月赋》中的“隔千里兮共明月”,后有苏轼《水调歌头》词中的“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尽管同是写月的名句,旨意也大抵相同,但体裁完全不同,谢庄是赋,苏轼是词,张九龄是诗,相体裁衣,各有其妙。张九龄紧紧用了这两句就将诗的题意全部收摄,得来毫不费力,浑然天成,以致有人称他的诗为“唐之离骚”,而他的经历和屈原又是如此相似,都是居高位,一心尽忠国家,而后遭到奸人陷害,目睹国家由盛而衰,自己却再也无能为力。
情意绵绵处,张九龄暗用陆机的“照之有余辉,揽之不盈手”两句诗意,翻古为新,悠悠托出不尽情思,诗至此戛然而止,只觉余韵袅袅,令人回味无穷。整首诗灿如珍珠,美不能言,这其中究竟积累了多少深情?
记得还在南北朝的时候,有一位姓刘名昼的文论家说:“梗楠郁蹙以成缛绵之瘤,蚌蛤结疴而衔明月之珠。”而在一千多年后的十九世纪,德国的诗人海涅几乎用同样的话语表达了他对于诗的诠释:“诗之于诗人,是否象珠子之于可怜的牡蛎,是使他痛苦的病料。”而那位以《包法利夫人》而闻名世界的法国作家福楼拜也说:“珠子是牡蛎生病而成。作者的文笔却是更深沉的痛苦的流露。”他们的思维超越了时间和空间,在迥然相异的处境里达到惊人的一致。
一如牡蛎生珠,张九龄站在静寂的月色里,忘却了仕途的坎坷,将负重已久的思念唱成千古绝响,穿透千年依旧的岑寂,那温婉的华辉永远浸润着每颗游子冰清玉洁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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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期:2012-07-15 21:27:13
荆州是屈原的故乡,也是张九龄人生的转折点。
还是在少年的时候,他就对《楚辞》爱不释手,“怀屈原而可作”,在人格上更是效法屈原正道直行、九死不悔的精神,为相时谏退牛仙客、李林甫,劝杀安禄山,又斥退武惠妃,为人耿直,见义不回,有死不二,自有“香草美人”的高尚情怀。如今,与屈原人生经历极其相似的他身处楚地,受屈骚的影响自然更加深刻。
在这里,张九龄虽是长史大人,实际上却是一名“楚客”,不仅与孟浩然有“忘形之交”,还邀请了自己在长安时“尤所奖爱,常引至卧内”的神童李泌前来荆州住了一年,彼此以诗酒唱合,深切感受荆楚文化氛围,写下了许多立意高远、格调刚健的诗篇,以追求清明政治,指斥邪恶势力,镌刻山河,雕镂人心。
尽管年近花甲,尽管是放逐之臣,他仍是从前那个耿直温雅风仪甚整的诗人,只要一得闲,就与朋友们四处踏访古迹,或登高望远,或畋猎郊游,与前代先贤进行心灵的对话,点点滴滴都映照在诗文里,又哪里会寂寞呢?
在龙山,他“凛秋”之时,“惆怅”颇多:“郡庭常窘束,凉野求昭旷。楚客凛秋时,桓公旧台上。清明风日好,历落江山望。极远何萧条,中留坐惆怅……”(九月九日登龙山》)
在九里冢,他就不能不想起那位以聪慧贤淑内助樊庄王霸业有成的一代名妃樊姬,“蘋藻生南涧,蕙兰秀中林。嘉名有所在,芳气无幽深。楚子初逞志,樊妃尝献箴……”(《樊妃》)
相比之下,他最爱去的地方还是荆州城楼。每每登高望远,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对自己有知遇之恩、如今已去逝多年的前宰相张说,因为他也曾被贬为荆州长史,而如今自己也来到了这里,思前想后中,又怎能不黯然神伤?
天道有常,岁月无情,望着前方奔腾不息的长江水,诗人俯仰古今,“投吊伤昔人”,叹息声声,难诉惆怅悲凉的心境。他怀念恩师,更忆及忧国忧民的屈原和楚国的雄图霸业,并一再发出喟叹:“天宇何其旷,江城坐自拘。层楼百余尺,迢递在西隅。暇日时登眺,荒郊临故都。累累见陈迹,寂寂想雄图。古往山川在,今来郡邑殊……”(《登荆州城楼》)逝者如斯夫,在诗人孤独而幽深的双眼里,闪闪发亮的,只有酸楚的泪……
屹立在城楼上的张九龄首先是政治家,其次才是诗人,即使是在这些怀古诗中,也处处透露着鲜明的政治主张以及人生理想,而荆州历代兴亡尤其是楚国盛衰更替的历史故事,也为他一展胸襟而提供了广阔的空间。
那时候的他既希望重新返回政坛,以追求经国之大业和不朽之盛举,同时又不愿为追求功业而屈己媚世,并力图持超越态度,努力在穷达进退中保持住高洁的情操,于是,心中又有了“仕”和“隐”的矛盾,即使在诗歌里也表现那么突出。如:在《登荆州城望江》(二首之一)中“滔滔大江水,天地相终始。经阅几世人,复叹谁家子。”旷达、乐观的心境一目了然。然而,正是在同一个诗题的第二首诗中,他却又写道:“东望何悠悠,西来昼夜流。岁月既如此,为心那不愁。”岁月不等人,时光如水流,而自己只能在此虚度光阴,怎不叫人愁断肠?
张九龄内心的矛盾不只是他一个人的,古代文人都有这样一种难以割舍的情结,他们在矢志不渝孜孜以求地追索人生价值的时候,又希望保留一种进退裕如的生活方式,可世事弄人,两全其美的事又怎能实现呢?于是,毕其一生,他们都不得不辗转徘侧,备受煎熬,终身难以解脱。
当贤相诗人恋恋不舍地走下荆州城楼,独自远去的时候,却始终走不出荆州百姓的视线。他的“曲江风度”被一再怀念,就连那风雨中的城楼后来也被命名为风度楼,他走过的街道也被称为风度路,而他在荆州写下的那些传世之作则被文艺理论家胡应麟评为:“曲江诸作,含清拔于绮绘之中,寓神俊于庄严之内。”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一如夏日的莲花,张九龄“庭前揽芳蕙,江上托微波。”,一生效法屈原,始终以自我的人格修养为上,形成了自己特有的“曲江风度”,而这种风度决非外在形象,而应从其文化精神上来理解,方得个中深味,以至杜甫诗云:“乃知君子心,用才文章境”
在荆州生活的日日夜夜,张九龄又怎能不惦记朝野的风云变化?当他眼见朝政被奸相李林甫折腾得一塌糊涂,心有余而力不足,惟有在孤独中咀嚼着自己的苦楚,“宦成名不立,志存岁已驰。五十而无闻,古人深所疵。平生去外饰,直道如不羁。”,内心深处的无限苍凉又能与谁诉说?
叹,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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