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2-07-18 10:16:40
卢从史出身名门,范阳卢氏是天下四大家族之一。他的父亲也曾是朝中颇有名气的大臣。卢从史从小就喜欢舞枪弄棒,骑射功夫一流,不愿意象父亲那样考进士、当文官,而是仗剑行走四方,最后成了昭义军的一名大将。他能当上节度使,颇有些戏剧色彩。
前几年,上一任节度使病亡。唐德宗很软弱,遇到这种情况,通常都是派了一名阉人到军中,看看将士们的意思。本来,全军将士推选的是另一员大将。不料,那人极力推辞,怎么劝也不肯接手节度使的节铖。这时候,卢从史突然站了出来,声称自己愿意就任节度使。与他早有勾结的监军宦官立刻附和。宫里派来的那位阉人也就顺水推舟,从怀里掏出诏书交给卢从史。就这样,卢从史摇身一变,成了昭义军节度使。
昭义军下辖五个州,横跨太行山,如坐屋脊,俯瞰着山峦东边的河北、南边的河内(太行山以南、黄河以北,今河南省沁阳市及附近)和中原,还有山峦西边的河东(今山西省中、北部),对北都太原、东都洛阳和河北三镇,都有居高临下的地缘优势。节度牙门驻地潞州更是“郡地极高,与天为党”,所以古称“上党”。在成德、魏博西进的道路上,横亘着太行天险。昭义军占据太行山西侧的泽州(今山西省晋城市)和潞州(今山西省长治市),可以恃险而守,遏制河北三镇势力西张。昭义军在太行山东侧的邢州(今河北省邢台市)、洺州(今河北省永年县)、磁州(今河北省磁县)则深入河朔腹地,扼住了河北三镇的咽喉。在河北与天下对峙的总体背景下,这片咽喉要地战略地位日渐凸显。李绛称之为“国之宝地,安危所系”。
卢从史掌军多少有些偶然,根基还浅,必须有所表现,才能坐稳节度使之位。元和元年十一月,他兵下太行山,逼近成德军,就是揣摩李纯有心征服河北,用这样的方式来讨好天子。李纯先是支持,后来考虑到时机并不成熟,才转变态度,派使者到河北调停。这个使者,就是后来被元稹弹劾的房式。
另一方面,卢从史还竭力结交吐突承璀。他能掌军,同阉人的支持是分不开的。透过这层关系,卢从史很快就搭上了这位权势赫赫的左军中尉。这一回对成德军动武,是吐突承璀的主张。卢从史自然要极力附和了。本来,父亲病故,按规矩他应该回家守丧。可卢从史怎么舍得节度使的权位?所以,他暗地里托吐突承璀,请求征召昭义军参战。这样,卢从史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回去领军出征,第二次东下太行了。吐突承璀欣然应允,力保他重掌帅印,还加封了左金吾大将军的头衔。
见卢从史与吐突承璀沆瀣一气,裴垍的手段也很老辣,找了个机会,在天子面前告了卢从史一状,说当初上书献策,信誓旦旦要征服河北的,就是这位左金吾大将军;一转身,他又悄悄地勾结上王承宗了;在各路大军向成德合围的时候,卢从史自己逗留不前,却诬陷各路节度使通敌,还到处散布不可进兵的谣言,暗地里哄抬粮食价格,造成朝廷大军补给困难……是真是假,我们已经无法得知。不过,在我看来,有的罪名显然很牵强。
在那个年代,各个藩镇的军队平日自行筹措粮草给养。如果接受朝廷征召,从离开辖境起,他们的粮草归朝廷负担。所以,被征召的藩镇出征后,往往先占领敌军一两个小城,然后就开始消极防御,坐享朝廷的供养。这已经成了一个通病。这次征伐成德军,除了与王承宗一家有私人恩怨的卢龙节度使积极进攻外,各路藩镇无不停顿不前,又何止卢从史。这可是裴垍的同党白居易自己说的。成德军蕃汉混编、步骑并重,各路藩镇谁肯与这样的精锐之师死磕?卢从史也不例外。当初,他极力主战,不过是想找个名目,提前结束守孝期,重掌大权。一旦目的达到,卢从史自然不肯在战场上卖力,好保存昭义军实力。除了卢龙节度使外的各路藩镇也都是如此,裴垍独独攻击卢从史,自然是因为他与吐突承璀走得太近。告状的时机也选得很好。此时,河北战事陷入僵局,朝廷在兵力拥有绝对优势的情况下,屡屡受挫。连最骁勇的大将郦定进也阵亡了。这让李纯非常恼怒,很容易相信是有人搞鬼。
这时候,卢从史手下的一名牙将到长安办事。裴垍刻意结交。据说,这名牙将透露了一个秘密:卢从史有意谋反。这个消息的真实性同样值得怀疑。反正,我没看出卢从史有什么动机去造反。但李纯已经下决心,要除掉卢从史了。奉旨执行的,正是他最信赖的吐突承璀。
接到长安送来的密旨后,吐突承璀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卢从史是他这几年在地方上精心扶植起来的党羽,逮捕他无异于自伤羽翼、自断臂膀;可是,不这么做,风险更大。
抵达前线后,吐突承璀已经接连吃了几个败仗。特别是郦定进战死,更让他很被动。这名悍将来自吐突承璀亲自统领的左神策军,靠战功封爵常山王,是吐突承璀手中的王牌。他的阵亡,让军中士气低落,短时间内很难指望在战场上赢得一场胜利。为了挽回影响,吐突承璀特意将擒获的成德大将马奉忠等三十人,日夜兼程押送到长安,想证明一下,自己并不是一无所获。李纯心里也知道,马奉忠之流怎么能与常山王郦定进相提并论,可也只能大张旗鼓地把他们捆到东市的西坡,就在资圣寺旁斩首示众,激励下士气,总是聊胜于无。
听说要处决河北来的战俘,羽林军中一位叫王忠宪的人特意怀揣一柄尖刀,直奔刑场。他的弟弟这次跟随吐突承璀出征,结果稀里糊涂地阵亡了。噩耗传来,王忠宪痛不欲生。等刽子手行刑后一离开,他就冲上刑场,从马奉忠的尸体上挖出一颗心,还有两块臂肉,带回家吃了,以泄心头之恨。就在那一天深夜,胜业坊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长安宵禁,很少有人夜半登门。是谁怎么晚了,去敲王家的门呢?王忠宪睡眼惺忪地打开门,就看见一位紫衣人站在外面,脸孔好像在那见过。没等主人询问,紫衣人倒先自我介绍了:“在下是马奉忠……”
“啊!”主人家顿时睡意全无,难怪面熟,午时三刻自己不是亲眼目睹鬼头刀砍下他的头颅么?不过,王忠宪也不是胆怯之人,从他挖人心、吃人肉就可见一斑,愣了一愣后慨然招呼这阴间来客进门。落座后,王忠宪就开口问起不速之客的来意。马奉忠说:“你为什么那么狠,要挖我的心,割我的肉?”
王忠宪说:“你不是鬼吗?”
马奉忠点了点头。王忠宪这才说:“我弟弟被你们那些叛贼砍死,我怎么能不报这一刀之仇?你没什么可怪罪我的”
“我们成德将士与国为敌,已经以死谢罪了。令弟之死,罪在成德节度使王承宗,跟我有什么关系?”马奉忠反驳说,“你没听说过‘父子之罪,尚不相及’这句古话么?父子尚且如此,我又怎么能替主帅背负罪责!按这种报仇方法,成德将士都是你的仇人,这仇怎么能报得完?
顿了一顿,这亡灵忽地立了起来,恶狠狠地说:“你要还我的心,还我的臂肉!”
王忠宪惊恐地问:“我赔你一万钱,你放过我行么?”
“还我的心,还我的肉。”马奉忠冷冰冰地回答,“不过,看在你知道错的份上,我就宽限你几个月吧……”说完,亡灵就消失在空气里了。
第二天天一亮,王忠宪就带着纸钱和祭品,匆匆赶到资圣寺,去祭奠河北的亡灵。可复仇的亡灵会饶过他么?(1)
王忠宪的故事不过是这场战争的一个小插曲。现在,吐突承璀最头痛的,是长安已经再一次掀起了反对自己的声浪。为首的,依然是元稹的密友白居易。如果吐突承璀在这个时候替卢从史开脱,可能会触怒本就一肚子不快的李纯,搞不好会失宠。我相信,这个难题,让吐突承璀和他带到军营中的心腹们苦恼多时。
其中一位,就是我们提到过的仇士良,他是副使,地位仅次于吐突承璀。反复盘算后,两人到底还是做出了艰难的决定。
卢从史固然重要,可李纯的欢心才是阉人们立足的根本。另外,吐突承璀也有自己的算盘:屡战屡败的局势,使他不得不考虑找一个替罪羊,否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既然裴垍把卢从史说得如此奸险,不如顺水推舟,把战败的罪责都推到这个倒霉的昭义节度使身上,好丢车保帅。另外,吐突承璀急需要一场功劳,来挽回天子的欢心,堵住裴垍、李绛和白居易的嘴。战场上一胜难求,那擒获卢从史倒也不失为一场功劳——所以,吐突承璀决定遵旨而行,牺牲卢从史。
如何捕捉卢从史呢?吐突承璀与仇士良非常挠头。昭义军的战士,多来自民风彪悍的潞州一带,骁勇擅战,不少人受卢从史几年笼络,死忠于他。贸然动手,他们并没有什么胜算。万一,左神策军与昭义军火并,势必给王承宗可趁之机。所以,两人秘密商议了一番,才拿出了一个计划来。
(1)引自《博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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