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秀吉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三成和自己的生活经历迥异,性格上也必然存在着巨大差异。秀吉出身低微,长期处于社会底层,接触的人可谓三教九流。譬如老将蜂须贺就是他在尾张乡下时结下的忘年交,当时的蜂须贺还只是一个名叫小六的野武士。这使得秀吉的性格具备更多的包容性。秀吉十四岁就离家闯荡,做过卖油郎,做过武士家的小厮,在阅尽人世炎凉后,在一个很偶然的机会下认识了故主信长,成为织田家的低级武士。嫉妒、仇恨、偏见使得织田家的许多人都先后站到了秀吉的对立面上。可是,那些只懂得舞刀弄枪的赳赳武夫终究都败在了深谙人性的秀吉手下。相比之下,三成的人生履历就简单得象张白纸。在遇到秀吉之前,他一直在近江的寺院里出家。寺院的特殊环境使他的性格里多的是单纯,对人情世故的感知来得较为迟钝。再加上少年得志,三成也难免有些飘飘然了。他忘记了一个道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部下对三成的非议,秀吉并非一无所知。但他不以为意,认为这不过是其他人对于三成受宠的嫉妒,就象他自己在织田家所经历的那样。
“佐吉这孩子,我不会看错的。”秀吉自始至终都这么想。
日期:2008-9-17 10:48:59
不过,另外几位文官就真有些茶坊老板的样子了。
增田长盛年轻时一度是织田家的直臣。天正十年明智家犯上作乱,弑杀右大臣信长后,他就投靠了丰臣家。长束正家起初是丹羽长秀的家臣,丹羽家遭改易后,在内政上颇富盛名的长束立马投奔了秀吉。至于前田玄以,起初是比睿山延历寺的僧人,信长在火烧延历寺之前,他就瞅准时机,投靠了织田家。否则,他也很可能成为寺院废墟里千万焦尸当中的一具。
这三位的共同点就在于:曲意逢迎,溜须拍马,极力地讨好秀吉。即使秀吉做错了什么,到了他们嘴里,立刻就变成只要是人都会犯的小毛病。这其中,前田玄以可谓是佼佼者。因为增田和长束更多还是出自自身利益考虑才这么做,而前田似乎就是这么一种性格。
小西行长是众多茶坊老板当中比较特殊的一位,因为只有他是商人出身。商人无利不起早的特点早已植根于他的性格深处,所以平时在处理政务时也自觉不自觉地流露出根深蒂固的商人习气。这也是清正、正则等武将最鄙夷他的地方。
最令正则一伙感到不满的是,这几位茶坊老板获得的领地都比他们好得多:三成封在近江佐和山;长束封在近江水口;前田封在丹波龟冈;增田在丰臣秀长死后,领有了大和郡山;即使是最偏远的小西,也拥有南肥后的二十四万石领地,远远超过清正之外的任何一位年轻武将。
相形之下,正则封在伊予;黑田长政封在丰前;池田辉政封在三河;浅野幸长封在甲斐;安治和嘉明封在淡路岛。除了黑田家可以通过与南蛮人贸易获利外,都不是什么多富裕的地方。
无独有偶的是,这几位茶坊老板论籍贯都是近江人。这些人最近与秀吉的宠妾,同是近江地方出身的淀姬走得很近,俨然已经形成了一个近江帮。
正则、清正、池田辉政、浅野幸长等武将多半又是尾张或美浓地方人,他们自然团结在秀吉的正室北政所身边,形成了一个分庭抗礼的尾浓帮。
北政所对淀姬一向就很看不惯。不过,这不仅仅是出于女性司空见惯的嫉妒心理。事实上,淀姬在大坂城里也不太受欢迎。因为她性格轻浮,总是那样罗嗦挑剔,不好伺候,而且还很喜欢多管闲事。可又老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远不及北政所那样受人敬重。最近,这个脑子不太灵光的女人貌似又对政治产生了兴趣,和几位朝中的奉行官走得很近。这令北政所感到非常不安。
日期:2008-9-22 12:03:06
更令人感到惊奇的是,身为丈夫的秀吉在这件事上的立场显得相当模糊。他似乎把这两个女人的对立理解成单纯意义上的争风吃醋,所以采取的措施也无外乎甜言蜜语两头哄。身为执政者的他没有注意到两个闺阀之间的争斗其实只是两派家臣之间的权力倾轧的表征。
七本枪当中的清正因为已经回到肥后,所以暂时避开了与茶坊老板们的斗争。而凡事低调的且元和明哲豁达的吉继都成功地将自己置身于政治漩涡之外。所以,尽管他们担任的同样是文职,倒还不至于引起正则一伙人的反感和猜忌。
茶坊老板们除了与淀姬拉关系外,还绞尽脑汁地和丰臣家未来的天下人-------新任关白秀次攀交情。五人当中前田玄以和秀次走得最近,成为秀次府上的常客。后来,秀吉干脆让他担任了秀次的礼仪教师。
反倒是三成,还和以前一样,对秀次总是那么不屑一顾,以至于秀吉常常担心自己百年之后三成难为秀次所容,甚至可能会招来杀身之祸,所以还特意把三成召至府上,好生劝诫了几回。
然而,个性耿直的三成全把秀吉的话当了耳旁风,对秀次的态度并未有任何的改善。或许,对三成而言,接近淀姬只是为了巩固自己的权位,但要讨好秀次这样粗鄙庸俗的人就是难以忍受,令人作呕的事情了。
就这样,从战事结束那天起,丰臣政权就悄无声息地埋下了分裂的种子,秀吉恐怕到死都没想到,在他百年之后,因为一群忠诚的家臣为了私怨而反对另一群同样忠诚的家臣,甚至不惜执戈相向,最终断送了丰臣家的霸业。
茶坊老板们的日子依旧逍遥,但武将们的空虚生活也不会持续太久。因为此时在秀吉的心里正在精心酝酿着另一场大规模的战争,只是敌人已经不在国内,而是在更广阔的海外。
日期:2008-9-22 12:05:54
20 战前准备
小田原之战结束后,清正就跟随秀吉回了大坂。
清正已经不大愿意再跟正则、黑田长政一伙人整日胡混在一起,因为从三成等文官的平步青云中他敏锐地意识到时代的变化,也清醒地认识到:假如不想被时代所抛弃,就必须改变自己一介武夫的品格。
青年时代的清正和战国武士当中的大多数人一样,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文盲,他的部下也是一群大老粗。在长年的战争中,清正惊讶地发现,不擅武略的三成总是能凭借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将敌军劝降,减少了己方的伤亡,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目的。
和正则不同,清正认为这也是一种作战方式:只要能够战胜敌人,并不一定要拘泥于杀伤对手,但清正显然不具备三成那样的能力,因为他连字都不识。
这天,接受了秀吉的委托,清正来到前田府邸,探望因染疾在家休养的前田利家。
“主公在书房。”前田家臣回答说。
“书房!?”清正惊讶不已,因为据他所知,利家跟自己一样,也是个斗大的字不识一筐的主。
“是的,在书房。”前田家臣嘴角挂着略带戏谑的笑意。显然,清正并不是第一个为此感到惊诧的访客。
在前田家臣的引领下,清正来到了书房。远远地,他就看到利家正坐在书房外的过道上,一边晒着太阳,一边看着书。
利家看得非常入神,以至于后面来了人他都未曾察觉出来。
这要在战场上,十条命也该交代了。
清正这样想着,眼睛却被堆在利家身旁的一叠书吸引住了。
“主公,主计头大人来了。”家臣提醒利家。
利家一听,慌忙转过身来。见是清正,立马容颜大悦。
这一点都不奇怪。在年轻一辈的武将当中,清正以他那淳朴耿直,刚正忠诚的性格一直被那些老将们所器重。
日期:2008-9-23 11:27:53
“主计头,快来!”利家连忙招呼清正坐下。
“关白大人听说大纳言身有不适,特遣在下前来探望。”清正毕恭毕敬地说道。
前田利家在当时是一位深孚人望的武士,无论敌我,只要闻听利家到来,都会礼让三分。更何况,他和秀吉还是少年时代的好友。
“人老了,连小毛病都会来欺负我这样的老朽,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脚上的老伤因为前些天天气转潮又痛了起来。”
清正听秀吉提起过,在永禄四年对美浓斋藤家的深部之战时利家的右脚被对方猛将足立六兵卫所伤,从那时起就留下了隐疾。
“大人也看起书来了呢!”清正有些茫然地望着书本封皮上的字。
“哈哈,正要跟你说呢!”一提到读书,利家陡然兴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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