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1-08-11 20:52:11
人物篇
一、花自飘零水自流——正册女子们的各样人生
田舍之家,虽虀盐布帛,终能聚天伦之乐。今虽富贵已极,骨肉各方,然终无意趣。
——元春(第十八回)
多少男人尚如此,何况我哉?
——迎春(第七十三回)
三春去后诸芳尽,各自须寻各自门。
——秦可卿(第十三回)
1富贵荣华似浮云(元春)
在第六十五回,兴儿跟尤二姐谈论起贾府里的小姐,对于元春,兴儿认为“不用说,但凡不好,也没这段大福了”。但是,元春到底什么样的境遇,只能说是“如鱼饮水,冷暖自知”了。
要了解一个人的生活境遇,就必须对他的地位和角色有一个全面的认识。从第二回冷子兴的演说中,我们就得知元春“因贤孝才德选入宫中作女史去了”,在第十六回又得知元春“晋封为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地位呢?看看省亲时的几个细节:“贾母等有爵者皆按品服大妆”,“领合族女眷在大门外迎接”,接着“贾母等连忙路旁跪下”。从这些细节可以看出,元春的政治地位超越了包括贾母在内的贾家所有人,已经是相当高的了。
元春享有如此高的政治地位,必然也要为贾府承担极其重要的政治任务。我们不难推测,元春在宫中的受宠与否,直接关系到贾府的兴亡。贾府可以因元春的受宠获得“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既赢得旁人赞羡的目光,更能获取极大的经济收益。但是,元春这枚贾府政治投机的棋子,也是一把双刃剑,如果她在宫中失势,必然会导致或者加速贾府的败亡。
如此重大的责任,让一个女流之辈来承担,元春的压力可想而知。我们可以想象,元春作为整个家族的棋子,长年累月地待在深墙大院内,没有亲人,没有朋友,身边处处是尔虞我诈。稍有不慎,不仅自己性命难保,还要祸及全家老小。元春就是在这样压抑和惶恐的气氛中,孤独地生存。她内心的凄凉、苦楚、惶恐、孤独,是常人难以体会的。因此,这场省亲的重大活动,对贾府而言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非常喜事”,可对元春而言,是一次“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的悲情画面,是她发泄内心凄凉、苦楚、惶恐、孤独的难得机会。元春的境遇,正如戚序本第十七回回前诗所写:“豪华虽足羡,离别却难堪。博得虚名在,谁人识甘苦。”
日期:2011-08-14 13:31:43
我们仔细看看第十八回,元春的省亲实际上就是四场哭戏。
第一场,贾元春来到贾母正室,“满眼垂泪”,元妃一手搀贾母,一手搀王夫人,“三个人满心里皆有许多话,只是俱说不出,只管呜咽对泣”,邢夫人、王熙凤、迎、探、惜等都“围绕垂泪”,真如柳耆卿的《雨霖铃》:“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这样“无言半日”后,元春“忍悲强笑”,安慰贾母、王夫人道:
“当日既送我到那不得见人的去处,好容易今日回家,娘儿们一会不说说笑笑,反倒哭起来,一会子我去了,又不知多早晚才来。”
与其说元春在安慰贾母、王夫人,倒不如在发泄自己内心的苦闷和不满。接着,牢骚满腹的元春“不禁又哽咽起来”。邢夫人等上来劝解,贾母让元春归坐,逐一见过后,“又不免哭泣一番”。通过这一场哭戏我们看到,元春作为整个家族安插在幽闭的皇宫中的棋子,其内心的苦闷与煎熬,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第二场,贾政前来问安,元春“隔帘含泪”向父亲说道:
“田舍之家,虽虀盐布帛,终能聚天伦之乐。今虽富贵已极,骨肉各方,然终无意趣。”
元春突然又冒这么一句牢骚话,她心中确实苦闷不已,正想借此机会与贾政叙叙父女之情。但是,贾政的表现实在令人心寒,他回答道:
“臣草莾寒门,鸠群鸦属之中,岂意得徵凤鸾之瑞。今贵人上锡天恩,下昭祖德,此皆山川日月之精奇,祖宗之远德钟于一人,幸及政夫妇。且今上启天地生物之大德,垂古今未有之旷恩,虽肝脑涂地,臣子岂能得报于万一。惟朝乾夕惕忠于阙职,外愿我君万寿千秋,乃天下苍生之同幸也。贵妃窃勿以政夫妇残犁为念,懑愤金怀,更祈自加珍爱,惟业业兢兢,勤慎恭肃,以待上方,不负上体贴眷爱如此之隆恩也。”
在通部《红楼梦》里,要说贾政最可恨之处,就应该在这里了,甚至超过鞭笞宝玉那一节。面对这个孤独、寂寞、苦闷、煎熬的长女,作为一个父亲,就不能说句人话,安慰安慰这个可怜的女儿吗?他倒好,为了自己的一顶乌纱,生怕自己的怜爱之情被人传到宫里,对自己不利,满口的“仁义道德”、官面文章,试问:此事不可恨,孰事可恨?面对这样的父亲,元春算是心灰意冷了,她“亦嘱只以国事为重,暇时保养,切勿记念等语”。这第二场哭戏,我们通过贾政的虚伪,看到了官场中人性的泯灭。
第三场,宝玉前来行礼,元春将他“揽于怀内,又抚其头颈”,“泪如雨下”。元春作为家中的长女,“念母亲年岁将迈,始得此弟”,因此“怜爱宝玉,与诸弟待之不同”,“其情状有如母子”。这一场哭戏,正是这对不是母子、胜似母子的深情流露。
第四场,临别之际,元春听太监请驾回銮,“不由的满眼又滚下泪来”,却又“勉强推笑”,拉着贾母、王夫人的手,“紧紧的不忍释放,再四叮咛不须挂念,好生养着身子。如今天恩浩瀚,一月许进内省视一次,见面是尽有的,何必伤惨?倘明岁天恩仍许归省,万不可如此奢华靡费了。”贾母听得此话,早已“哭的哽噎难言了”。
元春的愿望是美好的,或许也是安慰一下家人。到第二年的元宵节,因老太妃欠安,省亲活动全部取消。在前八十回里,元春再没有省亲活动,那么八十回后呢?元春告别时有一段脂砚斋的批语告诉了我们答案。脂评写道:
“妙极之谶!试看别书中专能故用一不祥之语为谶,今偏不然,只有如此现成一语,便是不再之谶。只看他用一‘倘’字,便隐讳自然之至。”
也就是说,元春一直到她在宫中亡故,再也没有踏上归家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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