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脸上挂满了泪珠,痛苦的看着我,说,宁,我肚子疼,很疼很疼。
那你怎么不先走呢?肖。
宁,我想和你一起走。我不要离开你。
我傻傻的气,痴痴的急。什么话也没说,背起她就走。我们的书包全部扔在了教室。门也没锁。
肖趴在我背上,冰凉的胳膊环着我的脖子,泪水流进我的脖子,依旧是冰凉凉的。
还疼吗?肖。
宁,不疼,我下来自己走,你累。
我不累,你乖乖的不要动,我们马上就到了。
那天,我背着肖,硬是撑到了自己的家,妈妈看见了肖的苍白的脸,吓了一跳,然后赶紧把她放到了床上。我跑出去找肖的爸爸。
那一晚,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很累,反正就是跑了很久很久,看到肖的爸爸正站在校门口像我的方向张望。我气喘嘘嘘的说,憋红了脸,却说不出一句话,肖的爸爸极其费解的看着我,拍着我的背说,孩子,慢点说,不着急。
我终于将那一口气喘的可以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叔叔,肖肚子疼,在我家,你快去看她。
肖的爸爸一下子变了脸色。把我抱到自行车的后座上,急急的向我家赶。
他的车子骑得飞快,我紧紧抓住他的衣服不放,觉得像在飞。周围的树迅速的倒退,别的自行车也闪到我们后面。我紧张,我以为,肖要死了。
肖的爸爸抱起肖,冲上一条道路,拦住一辆车,走了。
我和妈妈站在路旁,我觉得那一刻,我害怕极了。从来没有这样害怕过。
妈妈拍拍我的肩膀,示意我回去。
我转身问,妈,肖是不是会死啊?
妈妈惊讶的看着我,说,孩子,肖肖怎么会死呢?她可能是急性肠炎吧,不严重的病。
什么叫急性肠炎?
就是,就是一种肠胃疾病,我没办法跟你解释,但是没事的,宁宁,肖肖不会有事的,走吧,咱们回家。
我望着那一条路,带走肖的看不见尽头的路,第一次那么害怕,我止不住的颤抖。
妈妈牵起我的手,发现我的颤抖,赶紧蹲下身来,把我搂在怀里。一手拍着我的背,轻轻地说,孩子,没事的,肖肖没事的,你别害怕,妈妈带你回家。乖。
妈,爸爸哪里去了?为什么,我生病的时候不是爸爸抱着我?
妈妈的手停止了抚摸。
我忽然意识到我说错话了,赶紧用双手搂住妈妈,说,妈,我们回家吧,我们回家。
妈妈把我抱起来,像小时候那样抱着我,什么也没说。
那时候,我已经上小学五年级,很重。我挣扎着要下来,可是妈妈却不肯。
宁宁,妈妈抱你,不管你是生病还是健康,妈妈都抱着你。
妈,我刚才说错话了。
宁宁,你没有错,是妈妈错了。
那天黄昏,我搂着妈妈的脖子,闭起眼睛,暖暖的感觉早已经将我全部淹没。妈妈,我只要你就好了,其余的,我全都不要。
我睁开眼睛看着我和妈妈的影子,一条狭窄的小路,两个圆乎乎的脑袋,然后就是混在一起的黑影。
那一天的晚云也抱在一起,那天的归鸟也双双飞过,我记得,那一天的所有景色,都是紧紧的抱在一起的。
日期:2012-6-18 14:22:00
8
雨晴打来电话的时候,我正煮着一袋方便面。
我笨拙的不会做菜,不会做饭,不会一切女孩子应该会做的家务。
厨房里的锅碗瓢盆还不如说就是摆设,我唯一只会用来煮方便面。
干净的搪瓷碗有四个,摞在一起。通体白净,画着空谷幽兰。细致的胚体轻薄婉约,精致唯美。筷子是绿色塑料材质的,因为这是肖带给我的。她送给我四双,说以后我们交了男朋友就可以四个人一起吃饭了。她喜欢绿色,又说,绿色像是给我准备好的生命。我不尽的享受,世界都是这么生机勃勃。
有一次我俩一起吃饭,她诡异的笑着问我,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这筷子吗?我说因为你喜欢绿色。她笑起来,酒窝深深地嵌着俏皮,才不,你还记得吗,大学食堂的筷子就是绿色的。 我喜欢那时候的生活,可惜回不去了,如花一样凋零,花还是会再开,但永远不是上个季节凋零的那朵。我们,真的回不去了。就留着作纪念吧。宁。
这是个不好的毛病,我认为这是一种病。我很容易陷入回忆,而一旦陷入,除非外界有什么力量把我拉出来,否则我一定会被溺死。直觉告诉我,我会因它而沦陷。
轰隆隆的手机铃声再一次震爆我的神经。
雨晴,一会我去看你,你想吃什么吗?我接了电话,问。
简宁。对不起。
雨晴?怎么说这话?
都怪我,害得你又去找钟行。如果不是我,你就不用再去找他了,对不起。雨晴在那边低低的说着。
钟行,这个名字听的好遥远,又好熟悉。仿佛一场春雨,淋在刚刚解冻的土地,冬季过去了,这一年的漫长等待,终于又见春雨,浸润失约的时间。
钟行,就是橡儿。简宁,就是宁棉儿。
只有我会喊他橡儿,只有他会喊我宁棉儿。他说,你是木棉,我是橡树。你是宁棉儿,我是行橡儿。我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航向儿?你以为你是船啊?
呃......是有点不好听,那就叫橡儿吧。别喊出那个“儿”字,直接儿化,一个音,橡!
好,你也别喊出那个“儿”字,直接儿化,两个字,宁棉儿!
不行,不好听,宁,棉,儿。三个字好听,宁棉儿,宁棉儿,宁棉儿......
好吧,随你怎么喊了。
舒婷说,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做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根,紧握在地下; 叶,相触在云里。
钟行说,我是橡树,你做木棉。
可是,钟行你知不知道木棉和橡树是恋爱的双方,木棉是女,橡树是男,你的意思是,你喜欢我吗?
雨晴,没事。过去了,我放下了。雨晴,一会我去看你,你想吃点什么,我买给你。
简宁,我不想吃任何东西,你要来,让我看看你。
好,我一会就过去。
挂断电话,小锅里的汤汁已经溢出来,咕嘟嘟的冒泡。我赶紧将电话放在一边,关了火,关了燃气,找来布将小锅端了下来。
擦干净厨房。看着这一碗面,又没了吃下去的兴致。换了鞋子,关好门,做公交去医院看雨晴。在街上买了一些水果,新鲜的香气立即侵入鼻腔。
雨后,街道干净的如同初建。路边的树上还挂着未散的雨水,风来,倏忽又淋了我一身的雨。冰凉凉的雨水顺着脖子流进去,我又想起了肖,不知她那里有没有下雨,不知道她出门时忘没忘记带伞。
很多人都在街上散步,本来就很窄的步行街已经挤满人。
医院门口。因为人流的剧增十分热闹。有穿着病号服的人在别人的搀扶下出来呼吸新鲜的空气,有幼小的孩子吵吵闹闹,围着大树旋转追逐。有很多愁容满面的人群聚而呜呜附合。各种各样的人有着各种各样的姿态,于尘世的角落繁华着无限的惆怅。逃不出的困顿,逃不走的折磨,一层一层交织在惨淡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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