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宅——晚唐遗事》
第50节

作者: 玉搔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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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期:2012-09-24 19:20:27

  不过,李德裕的政敌们不在乎逻辑,只在乎一个置人于死地的借口。李凑已经在两个多月前病死。他们想把勾结死者谋反的罪名扣在李德裕头上,来一个死无对证。李涵在蓬莱殿召集大臣,讨论这起大案。面对王璠、李汉赤裸裸的污蔑,另一位宰相路隋愤怒了。十五年来,无论李德裕、李宗闵和牛僧孺如何争权夺利,路隋总是和光同尘,袖手旁观。甚至宋申锡被诬陷,他也没说一句话。所以,《新唐书》说他“无所迎將,善保位哉”。

  就是这么一位深谙中庸之道的大臣也忍受不了这么无耻的谎言了。说起来,路隋和李汉还颇有些渊源。按惯例,有一位宰相要监修国史。多年来,这份差使一直由路隋兼任。李汉曾是文豪韩愈的女婿,在史馆任职多年。路隋一直很关照这位下属。这一回,他却被李汉的无耻惊呆了。蓬莱殿上,路隋挺身而出,斩钉截铁地说:“德裕不至有此。果如所言,臣亦应得罪!”
  铿锵有力的担保,击破了耸人听闻的谣言,帮李德裕暂时渡过了难关。郑注恼羞成怒,索性将路隋也赶出了长安,去浙西接替李德裕。临别前,他们甚至不让这位离任的宰相再见天子一面。几年来,上了年纪的路隋病体孱弱,多次要求辞去宰相。只不过李涵没有同意。现在,白发苍苍的路隋却不得不怆然登程。两个月后,他死在了去润州的黄叶路上。
  黯然阖眼长逝的,还有孤苦伶仃的杜秋娘。红颜凋零,往日“联裾见天子,盼眄(音miǎn,斜眼看)独依依”也不敢再想。谁读得懂那段浊世情爱、悲喜人生?只是没有想到,临到生命的尽头,半截残躯还会被郑注、李训拿来做陷害人的题目。多年后,诗人一首《金陵思古》来祭奠往事:
  杜秋在时花解言,杜秋死后花更繁。
  柔姿曼态葬何处,天红腻白愁荒原。
  高洞紫箫吹梦想,小窗残雨湿精魂。

  绮筵金缕无消息,一阵征帆过海门。
  谋反罪名最后没有成立。可李德裕还是又一次被贬。接着,又有人告发他在李涵生病的时候不曾请安;有人检举他在西川搜刮了三十万缗——太和九年初夏,李德裕意兴阑珊地离开浙西,踏上了贬路。不过,他还会回来的。与他一样被诬陷的宋申锡就没那么幸运了。两年前,他已经在开州含恨离世。
  在这个凄清的冬日,宋申锡的亡灵飘回来了,回到了阔别已久的长安,来找寻他的爱妻。
  望着远去的背影,宋夫人有些慌张,想呼喊丈夫,让他走得慢点,等一等自己,却怎么也出不了声音。夫人急得汗都快流出来了,轻敛裙裾,碎步追了上去。朦朦胧胧间,她好象离开了府邸。又出了坊门,穿过长安的新碧树、旧朱门。不知不觉,人已在金光门外了。宋申锡的背影就在前方不远的地方,隐约可见,却怎么也追不上。等她停下脚步,蓦然惊觉,已到了浐(音chǎn)水以北几里的一个荒村外。

  “我怎么走了这么远?”
  老夫人放眼周遭,浐水两岸一派“萧萧风树白杨影,苍苍露草青蒿气”的景象。帝京的朱邸黄扉、云甍彩栋好象远在千里、万里外。丈夫的背影杳无踪迹,前方又好象没有路了。她惊惶地拨开半人高的白茅,一脚深、一脚浅地朝前走去。在她心中,只想跟上暌违多年的老伴。
  黄叶、白草间赫然出现一个深坑,仿佛一张绝望张开的嘴,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老夫人骇得几乎要喊叫起来,可还是把声音吞咽下去。丈夫的身影又出现了。可他一直在看着别的地方,仿佛没有注意到妻子的存在。老夫人顺着丈夫的目光望去,只看见深坑边散落着几个竹匣,上面还标有名签。不知到底装了些什么。丈夫弯下腰,提起了一只竹匣,低沉地说道:“这就是那个贼人了”。
  “是谁?”老夫人不解地问道。

  “王璠!”
  她小心翼翼地问另外几只竹匣又装了谁的骨殖。宋申锡的亡灵沉默了良久,才黯淡地说了一句:“你很快就会知道的。”
  老夫人其实并不关心深坑边的竹匣。深情的眼中只有丈夫。她多想跟他说说家事,说说久别后的相思。一只手轻轻地抓住亡灵的衣袖。没想到,她抓了个空。老夫人惊惶地抬起头,只看见什么都变得虚幻。丈夫的面庞、周遭的荒村野岭都化作缥缈青烟,悲风一吹,就要消散无影踪迹了……
  老夫人惊醒在寝室的榻上。“事随云去身难到,梦逐烟销水自流”,只有惊梦人虚弱地漂浮在冰冷透骨的感觉里。
  婢女们闻声赶来,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可什么也没看见,只有陷入沉思的夫人。她相信,死去多年的丈夫突然托梦给自己,一定别有缘故。不过她暂时还猜不透。宋夫人考虑再三后,决定将梦中所见所闻告诉家人,还用端丽的蝇头小楷写在纸上,搁在衣箱底。(引自《逸史》)她相信,总有一日,总有人会解析这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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