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1-12-6 5:30:00

　　第三章 见龙在田（7）
　　7、吕宽事件
　　一切都很美好，并且仍然朝着美好的方向前进。
　　就现在来说，随着王政君进入半退休状态，皇权毫无意外地集中到了王莽的手里。
　　就未来而言，王莽已成功将女儿嫁给了汉平帝，并且此女十有八九将登临皇后之位，母仪天下。这样，王莽借以维系权力的外戚身份将得以更大程度的强化。
　　总之，不管是现在还是未来，对于王莽来说，都美好得一塌糊涂，让他陡生如沐春风的感觉。这种感觉令他无限迷醉。
　　但孔子跟耶稣都曾经说过，生活中充满大量意外。
　　而很老很老的老子也曾告诫我们，“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就在王莽正处于事业上升期的时候，他的长子王宇出来给他添乱了。
　　早在汉平帝即位之初，为了避免重蹈哀帝时大权旁落的覆辙，王莽就跟王政君商量，把平帝的亲妈卫姬极其母族都留在封地，严禁他们进入长安，以防止他们形成新的外戚势力。
　　但平帝即位时毕竟只是个八九岁的孩子，突然就这样与母亲分离，感情上很难接受，所以时有哭闹。而卫姬也是思子心切，整日以泪洗面。

　　此情此景，很容易触碰到人类心脏中最柔软的那个部分。但王莽似乎天生缺乏柔软——不管平帝母子如何上演苦情戏，他依然岿然不动，坚决贯彻之前的命令，毫不松口。
　　王莽的这一冷血做法，让某些柔软人士内心颇有微词。碰巧的是，王莽的长子王宇正是其中一员。
　　据史书记载，王宇的微词并不仅仅来源于他内心的柔软，还来自他的怯懦：他害怕有朝一日平帝掌权，会收拾王莽，然后殃及到他。
　　为了未雨绸缪，王宇积极与卫氏家族的人结交。比如，平帝的舅舅卫宝就是王宇的铁哥们。

　　仅仅结交还是不够的。王宇的终极理想是把卫姬极其卫氏家族运作到长安来，并逐渐说服王莽将大权移交给卫氏家族。
　　——这真是一个令人费解的理想。
　　为了达到理想，王宇不断的与卫宝飞鸿传书，并在书信中鸡贼地建议：让卫姬上书攻击哀帝时的专权外戚——丁氏和傅氏，以表达忠心，从而换取前往长安的机会。
　　卫姬照办了。

　　但他们显然小看了王莽这个曾经遭遇过宦海沉浮的老江湖。收到上书后，王莽鼓掌表示欢迎，但他仅仅给了卫姬一点物质赏赐，就没有后话了。
　　卫姬和王宇都很失望。
　　一计不成，生猛的王宇干脆不玩迂回了，他向卫姬建议道：别拐弯抹角了，你就直接上书要求前来长安探望儿子，我看我爹未必不答应。
　　卫姬又照办了。
　　王莽当然不会答应。他要是答应，那他就不是王莽，而是王政君了。
　　作为一个成熟的政治家，王莽深知：你要是不想打仗，就不要轻易拿起武器；但假如你一旦拿起了武器，那就必须走向战场。

　　开弓没有回头箭，是政治游戏的第一铁律。优柔寡断者，非死即伤。
　　王莽用冷酷的坚定回击了王宇以及卫姬，但他们并没有因此而死心。
　　但王宇的智商确实有限，实在想不出新办法了。没辙，他只好向自己的老师吴章请教。
　　听完王宇的陈述后，吴章摇头晃脑答道：“不得不说，这个，基本上，比较难。”
　　王宇心中暗骂：废话，简单的话干嘛找你啊。

　　但口中说的却是：“不管怎么说，你得想个辙。不然，你就不是个称职的老师。”
　　吴章一听，问题挺严重啊，直接关系到自己的职业声誉了，那必须得动动脑筋了。
　　还好，吴章不是个笨蛋。
　　大约一炷香的功夫后，吴章顿悟般向王宇发问：“对了，你家老爷子是不是特别迷信啊？”

　　王宇痛快答曰：“迷信，迷信得很。鬼神天数、风水星座啥的无一不信。”
　　吴章两眼放光：“只要他有癖好，那就好办。”
　　说完，他让王宇附耳过来，小声地交代了一番。
　　王宇抚掌大笑：“先生好计，好计啊先生。”
　　笑完后，他当即找到自己的大舅子吕宽，命他去弄一罐鲜血回来。
　　面对王宇的命令，吕宽有点懵，他小心翼翼地问道：“是，是弄人血吗？”
　　王宇直翻白眼：“瞧你那揍行，我要人血干嘛？”
　　吕宽理直气壮：“我以为你要做人血馒头啊。”
　　王宇懒得跟他废话：“我又没得肺痨，弄那玩意干什么？你别磨叽了，赶紧去弄吧，猪血鸭血随便什么血都行。”
　　吕宽如梦初醒，大步往外迈，一边走一边嘟囔着：“哦，原来是想做血豆腐，你早说啊。”

　　王宇一阵深沉的无语。
　　不一会儿，吕宽弄来一大罐鸭血。
　　王宇首先明确地告诉他不是做血豆腐，然后又神秘兮兮地对他说：“你不必多问，只需要在今晚半夜三更夜深人静之时，把这些血泼在我爹的大门上。”
　　吕宽还是没忍住：“为啥呀？搞行为艺术啊？”
　　王宇答道：“说了你也不懂。你只要注意两点，一是不能让人发现，二是不能留下蛛丝马迹。”

　　吕宽在满腹疑虑中接受了这个光荣的任务。
　　——没错，这就是吴章的计策。他让王宇派人将鲜血泼在王莽的大门上，然后冒充是上天派神仙泼的，然后就可以声称上天很生气后果很严重，而上天生气的原因是王莽让平帝母子分离。再然后他们就可以趁机劝进……
　　计策倒不失为一条好计，但在执行的过程中，却活生生被搞成了行为艺术。
　　——话说，吕宽一直不明白为何要给王莽的大门泼血。他从接受任务的那一刻起，就在想，可一直想到三更来临，他还是没想清楚。就这样，时间一到，他带着疑惑上场了。

　　他悄悄来到王莽家的大门前，瞅着门卫正在打盹的空当，哗啦一下把整罐鸭血都朝大门泼了上去。
　　门卫竟然毫无知觉。
　　泼完之后，吕宽端详了一番，发现泼的并不均匀——一扇门上的血多一些，而另一扇门上的血则少一些。他向来是个完美主义者，容不得半点瑕疵。于是，他放下陶罐，伸出右手，将一扇门上的血抹到另一扇门上。
　　他做得如此小心翼翼，门卫还是齁声不断。
　　不一会儿，他终于完成了。
　　看着自己的杰作，吕宽心满意足。他刚要拎起陶罐遁去，却突然发现自己的右手沾满鸭血，十分腌臜。
　　他想找个地方蹭一蹭。
　　对一个完美主义者来说，往自己身上蹭是不可能的。而往墙上蹭又容易擦破皮。他的目光渐渐落到了门卫的身上。
　　他放下陶罐，蹑手蹑脚地来到一名门卫面前，伸出右手，刚要往他身上蹭，却发现门卫穿在最外面的是铠甲。铠甲的手感比较硬。于是，他的手越过铠甲，轻轻地从领口伸进了门卫的内衣里，然后轻轻地蹭起来。
　　这时候，只见门卫一个激灵，半梦话半真话地喊道：“谁在摸我？谁在摸我?”
　　他这一叫，其他的门卫全醒了。他们不解地望着吕宽。
　　而吕宽被门卫突然的喊叫声吓了一大跳，好在他心理素质过硬，当即把手收回来，申辩道：“我没摸你，我就是擦擦手。”
　　众门卫大骇：“血！”
　　就这样，吕宽被捕了。